“……”没有说话,也不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但心底无疑涌出了难以言喻的失落,她这么说的意思,应该就是打算将刚刚那一声呼唤和回应,彻底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那么我该怎么做?就这么顺着她么?应该顺着她吧,毕竟于情于理都不该逼迫她,如今一切都在好转,相处是日渐轻松,也都心知肚明隔着一层窗户纸而已,不早就告诫过自己要多给倔强的练儿一点时间么?何况只要能够一直陪伴在彼此身边不离不弃,相认或者不相认,原本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但是……垂下视线,看了看她递过来的宝剑,离得近了,几乎能感觉得到那剑身传出的寒气沁入肌肤。
若没有这把剑,刚刚局势会演化成怎样,谁能说得清楚?
“嗯,说得是,是该物归原主。”伸出手,但并没有接过剑,而是将其推了回去:“这把剑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我的,我的武功还驾驭不了它,师父交代的是将它给你……”抬起眼,视线是毫不回避的笔直:“它是你的,收好吧,练儿。”
即使远离中原,即使是在天山,结果,依然是存在了江湖。
那么,相同的懊悔绝不能有第二次。
世事变化无常,事到如今,已是半点也想不起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了,所以,更应该让练儿拥有这件神兵利器,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要紧了。
即使如此深信着,但当直视着那双眼,看着那眸中的温度渐渐低下去时,心仍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
就这样彼此默默对视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然后……她冷冷地笑着,开了口。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这声音干净悦耳,再也没有这些日子以来故做的低沉,却比最故做低沉时还要陌生,因为,太捉摸不透:“我原本还想着,你我之间终究还有着最后一点默契,这默契让我能劝自己暂时留下来,而如今,你却撕毁了它。”
察觉她一边说,一边在缓缓后退时,到底还是身不由己地慌了,倾身想伸手拉住她,却刚刚触到指尖就倏地落了个空,那人飘身而起,如若一阵轻风离开,风无形无相,这世间任何俗人都捉不到也留不住。
没有喊,也没有追赶,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这风越来越远,终至不见。
热闹散尽,天地苍茫,如今是真只余下自己孤身一个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不明白,但很奇怪,心却并不迷茫,这个时候脑子似乎很清楚,很清楚接下去应该怎么做。
不喊不追,是因为懂得那个人是喊不听追不上的。
所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等待了。
风去了,有时候还会吹回来,人走了,不知道是否还会再回头。
我不能控制练儿,于是只能控制自己,我觉得内心还是理智的清醒的,它在告诉我说,就在这里,就站在这里,要么等到她回来,要么……等到一切一切全部结束。
不错,我知道这是任性,是理智清醒的任性。
累了,不想再体贴体谅,也不想再计划思量,这一次很简单,让我们来比,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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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章最后才是上章预想的结尾卡门点,咱果然是木有自知之明的作者君……OT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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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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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事事的等待,可算是天底下最容易做的一件事了。
至少对自己而言是这样的。
立于苍茫无尽的草原上,面前就是遥遥连绵的天山山脉,举目四望,天高云低,苍穹下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宏阔浩瀚,人置身其中,就渺小如一粒微尘,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从此不知所终。
可自己就站在这方天地间,任凭风吹云走,我自岿然独存,身不动,心不动,再不会去往别处。放空之余,连思考也几乎都已停滞了,木然而立,但听得耳边风声呼呼,长空中偶尔一声鹰唳,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或者只是片刻,感觉却已如经年。
其实当然不是片刻也不会是经年,脑中最后的清醒还是在的,这一日很早就从勃罗城中出发了,行出十余里后又奋起直追那岳鸣珂闹了一通,满打满算也就耗了一早上时间,分别之时尚不到晌午,如今浑浑噩噩站了许久,虽然这天风高云低不见日头,但终究也不过只过去了几个时辰而已。
仅仅几个时辰的默然站立,还不至于有多累,虽说此时必然早已经过了正午,但也半点感觉不到饥渴。
心里明白,这些或者都只算是刚刚开始而已。
与她比倔强执拗,胜算有多少,真不敢预测,只不过当身心俱疲之时,这默然的等待与其说是煎熬与消耗,不如说是一种最后的休息。
最后的休息,最后的坚持。
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遥望她消失的方向,然而等得久了,四周围的景色也渐渐淡去了,人多少有些昏沉起来,那并非是难受的昏沉,而更像安静中涌来的类似睡意的意识空白。昏昏沉沉中仿佛做起梦来,梦境中画面杂乱,场景各异,视线中的主角却只有一个,她笑,她傲,她冷,她怒,她时而在西岳之巅上无忧无虑嬉戏舞剑,时而在刀光剑影中飘然不羁自在穿梭,她时而还是个孩子,时而成了一名少女,时而却已长发如雪……
可无论什么神情,什么地方,什么年纪,在做什么,最后她总会回过头来对我说话,一次次回头,看过来,跑过来,执手……那双干净澄澈的眸中永远看得到自己的存在……
我曾对她许诺不离君侧生死相随,她也曾低语道便是所有人都走了,只要还能触到你便觉得安心……她说这句话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三年经营毁于一旦,铁穆二人横遭不幸,当终于有机会缓一口气时她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只在我面前,低低啜泣……
回想起来,她虽骄傲自负,但其实从不介意对我展现最真实的一面,哪怕那一面是脆弱的是苦涩的……
可练儿啊练儿,如今你宁可孤身背负所有情绪也再不想面对我了吗?
身子稳稳站立,眼却已然不自知地阖起,心于昏沉中飘飘忽忽,沉浸在这般似梦非梦的景象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蓦地一声炸响,才将魂召了回来。
怎么了?茫然睁眼,才发现周遭已彻底暗了下来,仿佛倒扣了一口黑锅般,旷野风声亦尖锐了很多,是不知不觉入夜了么?算算时间好似也差不多,但当黑压压的天际边再次隐隐传来闷响,才察觉这样的沉沉黑幕并不仅是时间流逝造成的。
来塞外的小半年大多是在寒冬风雪中渡过,开春后虽也有过几场雨,但大多只是淅淅沥沥的和风细雨,绵绵的雨丝就如春风般清爽怡人,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天山南北的苍穹下听到如此风雷之声滚滚而来。
早晨还是天高云淡的好日子,入夜后就这般风云变幻起来,倒和她的脾气真是像……
没头没脑的想着,引了没头没脑地淡淡一笑,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反应,仍凭风声呼啸衣衫猎猎,任凭电闪雷鸣黑云压阵,依旧站定了纹丝不动,既然是任性比倔,哪里还管什么风雨?甚至赌气般隐隐期待着暴雨早些轰然降下,将天地万物淋个通透才好。
也许是浑浑噩噩站得太久了,当时丝毫不觉得这么想有什么错,直至第一颗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冰冷的水气才陡然让自己清醒过来,不对,脑中猛地一个闪念,不对!
一念闪过,人立刻跳了起来,转身就向驮马奔去!真是站得太久了,奔起来几乎立即跌了一跤,才察觉小腿已然麻木得不怎么听使唤了,可也顾不得许多,就这么踉踉跄跄过去,以最快速度卸下马背上的大行囊,然后左顾右盼一下,借着最后一点目力勉强在周遭寻了块地势相对较高不容易积水的草坡,就牵马几步过去七手八脚忙乱做起事来。
这般全力以赴之下,终于赶在雨势真正降临之前将小帐篷搭好了,接着就赶紧将马背上的行李统统移进帐中堆高,然后再将背上的那日日夜夜不离身的包袱卸下,摇燃火折,借着微光仔仔细细查看起来。
大颗雨滴已经降下些,在包袱外层东一点西一点留下了痕迹,好在层层叠叠的棉布将这些潮湿尽数吸纳,没有让它们渗透太多,揭开棉布,里面的木盒还是干燥的,既然如此,盒中的东西当然也就还不至于受到潮气侵害。
于是松了口气,先将沾了湿的棉布扯下些,以干燥部分重新将药盒厚厚裹好,最后将其放在堆高的行李之上,再在上面压了衣物包袱做遮挡,这样一来,就算之后雨势再大,哪怕大到地垫挡不住让水渗入帐篷,也休想弄湿它半点。
做完一切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半晌,这才有空苦笑了笑……好险,即使她当真永不回头,即使我们当真没了以后,这优昙仙花,自己也绝不能让它出半点差错。
微弱的希望好过没有希望,心里再与她赌气,却也放不下她。
在做这些事时外头风雨已彻底释放了能量,随着又一个轰隆作响,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竟在旷野中硬生生砸出了瀑布般的雄浑喧嚣!这顶小帐篷第一次经历如此风雨,到底还是不放心,在举着火折认真查看帐顶一番,确认没什么地方有破损渗漏之后,就掀起帐帘猫身出去,冒雨将外面几个支撑点再固定得更牢些,免得一不留神被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