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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魔女]魔女霓裳 (八千岁)


  这样的冒险到底行得通多少已没功夫去思量,至少,风险至此便少了一半。
  走到彼此伸手可及的前一刻,便止了脚步,并没有放下花,依旧由它引去贪婪的目光,只开口道:“差不多了吧?叫你手下放下辛龙子,你自伸手来取花就是。”
  天德上人虽瞬也不瞬地从刚才就一直盯了奇花,却并没露出过什么破绽。闻言,那双鹰隼怪眼一转,呵呵笑道:“好啊,好。昌央,把那小孩儿放下来!”那挟人的青年喇嘛一听,就慢慢将男孩往地上放,而同时天德上人也抬起空着的左手,向白花伸了过来。
  每当精神高度集中,时间似乎总会变慢了般。就在辛龙子的双脚踏上地面时,那天德上人的手也握住了花茎,陡然,那双怪眼一翻,喝道:“佛爷岂能和你做交易!”右手的禅杖裹挟劲风呼啸着就砸了下来!
  若缩手,花便易主,若不缩,只怕经断骨折。幸而一根弦早绷紧在,当即鼓足内力就举剑鞘挡上去,同时叫道:“辛龙子快跑!”话音未落,剑鞘与禅杖蓦地相撞就是一声金石脆响!这禅杖本身就分量十足势大力沉,硬碰硬下几乎震得半边胳膊一麻,却还不足以令人后退,当时心中就是一喜,若这便是此人全力施为,那此战或并不如想象中严峻!
  自己心中一喜,或者对方就是一惊。那天德上人面色一变,赶紧道:“徒儿们,捉人!”其实不必命令,其实两个青年喇嘛早见风使舵,又伸手向辛龙子擒去。好在我的话抢在前面,那辛龙子又身手机灵,及时低头弯腰避开第一记擒拿,双足一跃就往向前飞奔!
  “可恶!将他们通通拿下呀!”天德上人见己方失手,顿时勃然大怒,边开口指挥边全力攻来!这倒没什么,只是全力施为下他那握花之手全无轻重,发了狠力拉扯起来,我到底是更担心拉扯之下昙花受损,只得克制住自己赶紧放手!
  终究还是失了花,心中虽急,一旋身拔出剑来却不忙着对付老喇嘛,而是先抽身回头,那边辛龙子早跑到父亲身边,而辛老五也乘着这空档赶紧捡起了地上木盒,此时正一手抱盒子一手抱儿子,埋头往山上逃去。他山里人出身,即使负重脚程之快也非一般人可比,追赶的四人中小喇嘛不足为惧,只是那两名青年喇嘛长年习武,身手亦是矫健非常。
  不过这些人再怎么快,论轻身功夫练儿之外我甚少输谁,当下几个起落迎头赶上,飞起一脚追云赶月就踹上一人腿骨,同时手中剑随意一撩刺中另一人右肩!抱着一招制敌的打算,这一脚灌足内力,剑则本就锋利无比,但听得同时两声惨叫,两名青年喇嘛一个抱腿一个捂肩同时滚倒在地再不能起,而辛老五也乘机奔入林中没了踪影。
  “你这贱人!”这档口那天德上人才追赶过来,损兵折将之下他仿佛已怒不可遏,将一把禅杖舞得虎虎生风!刚刚试探,已知道此人修得是横练硬功,虽说即使力抗似也行得通,却显然并非上策,当下紧了紧手中剑,依旧靠飘忽身法游走起来,不轻易冒进。
  不敢冒进,一来是不愿意损伤了手中之剑,禅杖毕竟刚硬沉重,硬磕多少有些冒险。二来更是因为依旧投鼠忌器,虽然说对方此刻尚蒙在鼓里。
  那半朵优昙仙花依旧捏在天德上人手中,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他自然不会轻易损伤,所以大多单手运杖,但每一次出招时的怒吼发力,都令人担心不已。
  将花完好无损的夺回来才是正事。抱定这念头,就必须一击即中,不能随意出手伤人,因无谓的受伤只能令这老喇嘛越发暴怒。而另一方面,又不能过于暴露自己的意图。左右为难之下不知不觉就缠斗了数十招,天德上人虽没受伤,可也半点没能碰到对手的衣角。他先前想是看不起我的,如今又久攻不下,多少也觉察到了自身处于劣势,慢慢就心浮气躁起来,当再一次无功而返之后,终于豁出去般不管不顾将手中花往地上一掷!改为双手持杖,叫道:“啊!我同你这贱人拼了!”
  大喜过望,天赐良机不可失!错步低头,躲过横扫而过的禅杖,趁旧招走老新招未到之时飞身就扑了过去,目标不是敌手,而是地面,只要将这昙花重新握在手中,就再没什么可怕的!
  眼看指尖即将触到花茎,视线中却突兀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只靴子,是喇嘛的一只脚,是天德上人回招踏步之际无意中要踩到了那昙花!心中大急,来不及捡起来东西,只得力贯指内,曲爪尽量避开花身杵在地面上,强将手背做了垫子!
  一人的重量何其沉?瞬间踩实时几乎要撑不住。好在那天德上人尚不明就里,虽占了便宜,但为防我返身给他一剑,也赶紧变换重心挪了脚。手上一轻,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心中却是凛然,这一耽搁,已过了旧招走老新招未到的间隙!身后有杖声呼啸,躲不开,甚至来不及改变动作,似伏非伏间一道大力已狠狠撞上背脊,重心不稳,顿时就身不由己往前扑去!
  背上不觉痛,脑中却一片空白,哪里都好,唯独不应该是往前扑去的。
  当摔倒在地之时,耳中甚至分明听到了身下某些植物纤维被挤压、变形、破碎的声音。
  随后有片刻失神,连自己是被怎么又补了一脚的都不确定,只知道身体飞起来又滚落尘埃,依然不觉得疼,下意识持剑一翻身,目光却自动落在了刚刚跌倒的地方。山坡上,那一株刚刚还鲜活娇嫩清香四溢的白花,如今已彻底扭曲变形,和倒伏的青草混在一起,残破不堪,几乎成了花泥。
  这一幕犹如寒冬里当头一盆冷水,径直令浑身上下凉了个彻底。
  天德上人并没乘胜追击,或是因为困惑,他微微一愕,目光也随之落到了脚边,接着恍悟般大笑起来,又碾了两脚道:“原来如此。我道怎么突然这么容易,原来是为它!没记错的话,那辛老五说过你家人指着这药救命吧?哈哈,我不过失了一宝,你却自己毁了救命药,再救不得家人,那还有脸活在这世间做什么?索性让佛爷超渡了吧!”
  这声音听到了,却听不进耳;这举动看到了,却看不入眼。不想说,不想动,没思量过该如何还手,只是在对方禅杖落到头顶的瞬间,倏然单掌一卷,没有什么避其锋芒,就是实打实地出掌迎去,生吃住了禅杖落势,再内息吞吐一拉一推,皆是下意识之举,却见那庞大的身躯顿时向后倒栽葱,也是飞起来又滚落尘埃。
  就这么默然站着,眼睁睁看他飞起再跌下,才慢吞吞一步步走过去,这档口对方早触地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喘着粗气重摆开了架势严阵以待。
  为何没有一鼓作气追击?并不清楚,只清楚浑身上下仍是凉的,再握了那寒剑,没准能看到丝丝冷气。
  心冷,剑冷,血冷,连愤怒都是颤抖的冷。
  此后亮剑递招,再不经思忖,只是如幼年练武那般将早烂熟于心的一式式舞出,而对面也不过就是练武的木桩草垛,一点点削剜,一片片零剐,不动半点心,不抬半寸眉。
  那木桩草垛的神情倒是在不断变化着,由最开始的双瞳喷火,到之后的负痛惊惶,再到如今的面色灰白拼死顽抗,那身上已变得血淋淋的,倒是和深红的喇嘛装扮十分相衬。他正大口喘着粗气,拚了性命勇猛进攻,倒也确实将武器耍得疾如骤雨,凌厉非常。可惜,对于一柄薄薄的剑锋而言,再密集的骤雨,雨点与雨点之间也是有空隙可循的。
  “啊——!”叫声响彻耳边,那是比之前凄厉数倍的叫声,因为这次剑锋穿过骤雨间隙成功刺中的是眼窝,并非蓄意,一切只是顺势而为,却也没有半点手软,早就不应该手软,早就不应该有任何顾忌。
  希望骤生骤灭,未有过的恨,催生了未有过的狠。
  失去一目,那人已从负隅顽抗变做了彻底绝望,意志击溃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胡乱将禅杖脱手砸过来,趁机转身就逃。起初只静静看着,看那庞大身躯拼命狂奔夺路逃出老远,然后默然一点足尖,飘然追上,超过,转身,一剑递出,从胸口捅进去了一个窟窿后旋身撤步绕到一旁,远离那如泉涌般喷出的鲜血。
  振剑返鞘,再不去看那具显见不能活了的抽搐身躯,垂目缓缓回到了那青草边,花泥旁。附近仍是清香萦绕,四周围则安静极了,晨雾仍未散去,那几个剩下的喇嘛,年幼的,年青的,原来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踪影。
  我其实也不想知道那些,只管捧着花泥发呆。
  “恩……恩人姑娘……?”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男子小心翼翼的试探声,没有回头,只是开口道:“让辛龙子离远点,附近有死人,死得难看。”
  “恩人放心,辛龙子他还躲在林子里,我……我是出来看看状况的,一直没动静。”辛老五咽了口唾沫,或是觉得胆气壮了些,就沙沙又走近了几步,然后就听他突然失声叫道:“哎呀!这花,这花,怎么会……唉,太可惜了啊!好在姑娘你有先见之明,至少算是保住了另一半,可是就不是知道,这只剩下一半,究竟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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