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是练儿拉了我,要不紧不慢徒步而行,这样看来她是一开始就在故意为之。
胸中的无名火又被添了几根柴,暗暗深吸了两口气,我告诉自己,现在不是与这小丫头计较的时候,可心里却还是因这火气凭空生出一些狠意,甚至莫名的开始希望对方快点动手,好三两下解决了了事。
不过,这些人中也混了头脑比较好的,所以倒是比我想象得谨慎许多,至少那络腮汉子刚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就被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制止了,拦住他后,这人遥遥的冲着我们双手一抱拳,大声道:“失礼了,请问二位姑娘是哪条道上的?”
我还没来得及想该如何回答,这话入了练儿的耳,就只见她眨眨眼,不假思索的开口问了回去:“什么哪条道?不就只有脚下这一条道么?”
她这么反问,自然是因为真不懂,这些看似普通的江湖用语与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不过此时此地,话一出口,反而显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对面的人显然没料到,闻言犹豫了一下,再一抱拳,就比先前更直接了些:“二位姑娘,可是绿林同道?”
练儿虽然不韵世事,为人却聪慧,见他这般一而再的发问,也就明白了这话是有含义的,当下不再接话,只侧头看我,小声问道:“喂,什么是绿林?”
虽然正有些气闷,但也做不到对她置若罔闻,我回答是回答,不过心中有气,说话不由比平时就来得硬了些:“绿林么,其实就是做打家劫舍的勾当的,有做得好的,叫劫富济贫;有做得坏的,叫滋乡扰民;有做得大的,叫称霸一方;有做得小的,叫欺软怕恶。”
“哦?”听我这么说,练儿颇有兴趣的挑了挑眉,继续追问:“那眼下这群人也是绿林的喽?他们是好的还是坏的?是大的还是小的?”
我垂下视线,淡然道:“你说呢?”
练儿点头:“看他们这样子,实在不像什么好东西,那么应该两样都是后者吧。”
我们这样自顾自的对话,一唱一和,是显然没把对方放在眼里,这态度自然会激怒他们,对面顿时一阵喧哗,那络腮汉子尤其是暴跳如雷,粗话连连,看似领头的人也终于耐不住,现出了飞扬跋扈的嘴脸,口里嚷道:“呔!这两个娘们儿,今日在集市伤了我兄弟一只胳膊,小爷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倒招惹起小爷来了!看样子也不是什么有来头的,兄弟们,没啥好顾忌的,给我办了她们!”嚷完,舞刀就冲将上来。
看着这群张牙舞爪扑过来的人,我冷哼一声,心道果然如此,除了那个地痞混混的是非外,我还真想不出招引上这帮家伙的理由,而他们那一开始的故作姿态,也不过是怕得罪了惹不起的势力而已。
可惜,有些人虽身后并无势力,却也同样是惹不起的。
此时,见着这帮人挥舞了武器齐齐扑来,身边的孩子早已经是两眼放光,她嘻嘻一笑,拍我肩道:“我来,你在这里就好,不准与我抢哦!”语音未落,肩上一空,那人已是倏地跃然而起,夜色中仿佛一抹虚影,飘然进了人群。
练儿好勇斗狠,我却素来是懒得多事的,自然不会去想和她抢,只是负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确定这帮家伙不过是会点三脚猫的皮毛功夫,远不足以对练儿照成威胁,才开口唤了一声:“差不多就行了,别要他们性命,还是和白日里那样,最多一人一只手便好。”
那头她正神采奕奕的穿梭人群斗得兴起,听到了似乎不太高兴,大声道:“你就是心软,还喜欢管我!”不过也没有否定,只是出招更刁钻了些,夺过其中一把刀,玩耍似的舞动着东一下西一下,留下的都是浅浅伤痕,却一记记无论别人怎么躲都躲不开。
不同情那帮人,但也不喜欢这场面,反正练儿全盘掌控了局势,我索性转过身,走远了两步,去到一棵树下眼不见为净,等她耍完了来叫我。
只是耳畔,哀嚎声还是接二连三的传来。
我全当充耳不闻,眼看着远方,人却在出神,心里还是有气的,原本完全可以避开的是非,她偏偏要故意招惹上身,甚至为此不惜动脑子盘算我,这般爱逞强,喜动武,下手亦是不留情面的狠辣,现在随我和师父在山中还好说,若是有朝一日入了尘世,难保不会四处树敌,人心复杂,她又不懂,虽然这些年我没断过教她,连师父偶尔也会提点,但毕竟空口白话,没见过经历过的,还是不会有真正的概念……
怕只怕……等她真正见到经历到,却是为时已晚……
正这么入神的想着,骤然,一声惊呼传入了耳中。
“你!躲开!”
那是练儿的声音,却又不似练儿的声音,因为从未听过她的声音会带着这种慌张,但正是这样的一声,蓦地惊醒了自己,感到脑后风声,我头也不回,只略一侧身,直觉的一让,左手下意识推了一掌。
触手瞬间,是坚硬冷腻的感觉,只听得哐当一声,一把沾满血的钢刀被拍到了一边,砸在树身上又弹落在地,映着微微颤颤的光。
再慢半步,这把刀就不是落在地上,而是插在我的背上。
看着这把刀,再看看因这一拍而沾染了血迹的左手,一时有些难以回过神来,正当还在心有余悸之时,身后却又是一阵风声,还夹着衣抉飘动之声,顾不得细想清楚,本能反应的,我回身就又是一掌!
一掌送出,心中大悔,目光掠过那衣抉飘动之处不是别人,正是练儿!这一击自己是应激反应,手上没个轻重,用了功力不说十成,至少七八成是有的,虽然看清了来人就匆忙收势,可电光火石之下哪里收得完全?掌风挟了来不及卸去的残存力道,结结实实的拍在她肩胛上!
“练儿!”这一惊比刚才还甚,我手上沾着血迹,这一掌就在她肩上也摁了一个血印,看上去尤为触目惊心。
可她却恍然未觉一般,不管不顾的挨上一击,只是微微歪了一下身子,势头仍旧不收,飞身跃到我面前,一落地就伸手环住我大半个人,顺势拉了半圈,审视之下面色倏变,急道:“你怎么样?怎么手上会有血的?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啊?”
我和她四目相对,看着那双眸中不做假的焦虑,就知道,心里什么火气都又被消的干干净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篇武侠文,写了那么多都还没正儿八经的动过手,这是什么性质……(对手指
☆、印
等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给她看,练儿才真相信我没有事。
可等轮到我问她有没有事时,就老是被她不耐烦的一语带过,若无其事中带着一点小小的……不自然。
或是为了掩饰这种不自然,练儿松开我,转过身去,重又走回到与人动手的地方,我跟着在她身后,看了一眼那个所在,不禁有些傻眼,自己转开头只这么一会儿功夫,那里却已经是一片狼藉。
虽然从之前大呼小叫的哀嚎中也知道练儿下手不轻,但还真没想到是这样的不善,难怪之前那把钢刀会染满了血,她竟然……风迎面卷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有些反胃,我闭上眼,挡住口鼻的同时揉了揉眉心,烦恼道:“练儿你……你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是你说的一人一只手的啊,我都还没来得及办完。”她满不在乎的回答道,把我拉到上风处,而后自己径直走到那些人面前,乘刚才练儿注意力转移的当口,受伤较轻,没来得及被她“办”的都慌张逃命了,眼前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除了断掉手臂满地打滚□的,就只有一个健全人。
“你倒是扔得一手好刀呵——”练儿就在他面前站定,声音轻柔,不过配合刚才发生的事,只有傻瓜才听不出其中的怒意:“可是,怎么不冲我来?倒要往不相干的人去!”
“妈的!你们反正是一伙的,老子只恨没扔中!”虽然四肢健全,但那领头的同样也到处是伤,伤口虽浅,却血淋淋的衬得他表情尤为狰狞:“今天小爷认栽了,废话少说,要杀就杀,小爷要皱半点眉头,就他妈不是英雄好汉!”
我看他这么说,又听得练儿随后一声冷笑,知道事情势必越来越糟,也不顾得四散的血腥味,几步赶上前,拉了拉已作势要出手的练儿,轻声道:“等一等。”
练儿横了我一眼,气道:“你又要心软?刚才他可是存心要害你的!”
“不是心软。”我摇摇头道:“只是有几句话想说,让我先说了好么?”一边讲着,一边就扯扯她衣袖,可她却还是站住一动不动,只瞪我,直到我露出央她的眼神,才抿了抿嘴,满腹不甘的让了一步,退到我身旁。
那男人见我取代练儿站在他面前,眉目间就起了微妙变化,虽然还是恨恨的神色,却有些不愿与我对视,也不若刚才狰狞,想来之前偷袭一事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观察之下,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我看着他,淡然开口道:“你,自诩为英雄好汉?”
他冷哼一声,把头别到一边,我也不介意,继续说道:“若你自诩好汉,那么请问,被你称为兄弟的人,今日在大街之上,欺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想要乘人之危,你当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