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在他们进来以后,原本热闹活跃的旅馆就只剩窸窸窣窣的轻声低语,直到他们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才有冒险者发出疑问:
“是圣殿的人,他们也是来迎接沃索伦兽潮的?”
“应该不是。”嚼着咖啡豆的旅人压低声音,“那位骑士长的臂章可是五芒七星,距离圣骑士只有一步之遥,而且他们还带了两个魔法师……”
“啊,难道是去禁地的那拨人?”喝得满面通红的醉汉大声说,“前段时间有不少圣殿的骑士和魔法师往禁地赶,说是要去净化……唔唔唔。”
被同伴捂住嘴的大汉很快被摁进酒桶,他里面咕噜咕噜大灌几口,就滚在旁边酣睡过去,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旅馆逐渐恢复往日热闹,在满月即将来临的兽潮前夕,人们沉迷在酒精与骰子带来的幻象中,女郎香软的娇笑与哗啦啦摇晃的铃鼓,仿佛能将昏暗火光再往上拔高几个亮度,在夜幕降临的营地里,这样的快乐随处可见。
但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恪守纪律的圣殿骑士团,正准备好好休息的他们,在房间门口遇到了另一个从未想过的麻烦。
——骑士长和公主殿下,同时要求与那位来路不明的光明使者同住。
一边是满含警惕与怀疑的监视。
一边是充满依赖与信任的期盼。
这两种奇怪的要求,吴谢哪个都不想答应。
从洞窟里出来以后,他按照剧情加入了维多利亚所在的光明骑士团,加纳抗议无效,整天就像盯犯人一样要实时确认他的存在,一旦维多利亚稍微离开,就会开始对他疑神疑鬼。
说实话……尽管知道这是剧情效力导致,但他还是很难马上从上个世界的关系中脱离。
他毕竟在大于朝待了半年多,实际上才与“Mr.Yan”分开几个小时而已,看着那张与彦松一模一样的脸露出冰冷表情,他心情复杂,总有种突然被甩的错乱感,所以并不想跟对方待太久,怕心情持续走低,跌进谷底。
至于维多利亚,他不像原主那样对她的光明体质感兴趣,只想认认真真教导好小姑娘,做一个合格的魔法老师,完成通关任务以后就和平地离开这个世界,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他提出独居要求,却被加纳拒绝了。
“我与公主殿下,你必须选一个。”加纳说,“不准威胁殿下。”
吴谢:???我哪儿威胁她了?!
面对骑士长的无理要求,使者只是用细长而苍白的指尖撩开兜帽边缘的紫水晶,露出近似青空的眼眸,态度里带着不为所动的平静:
“那么,劳烦骑士长。”
结果毫无悬念,黑骑士尽职尽责地接手了白袍使者。
维多利亚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明白以自己的淑女身份,提出同住修习已经是大胆的极限,既然被拒绝,今晚就不能再重复这样的请求了。
旅馆老板眼珠一转,在所有人未改变主意前,点头哈腰地将金发少女先迎进打扫干净的屋子里,其它骑士团成员果然不再纠结,各自散去,仅剩骑士长与使者站在木门前对峙,最终,使者越过骑士长,伸手推开门板,走进狭小的房间中。
碎屑气息漂浮在空中,带着被水冲淡过的霉味,使者自顾自选择了靠近窗边的床铺,指尖绽放出一点光明,将隐隐有些潮湿的被絮烘干,他听到门把反锁的声音,回头一望,鼻尖就对上了那把漆黑的宽刃重剑。
冰凉剑刃极重地抵在竖起的雪白立领上,如果不是魔法袍足够结实,相信骑士根本无需多费功夫,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将使者脆弱的咽喉割断。
“路易斯,你有什么肮脏的目的,我很清楚。”
骑士态度冷酷:
“未来的时间里,你最好都像现在这样缩着尾巴,老老实实顶着你的‘使者’伪装,不要有任何异心,更不要给我杀掉你的机会——现在依附于维多利亚的你,到底能经受住几次光明的考验,我的确,也稍微有一点期待。”
“你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难懂。”使者没有动,“骑士长,这里没有你的敌人。”
“是吗。”骑士说,“你的花言巧语或许可以骗取维多利亚的信任,但很遗憾,我不在你的蛊惑范围之内——使者大人,你是个什么东西,应该由你自己确定,不是吗?”
重剑在他手中缩小成刺刀,使者本以为威胁到此结束,不料刺刀仅仅只是转了个方向,金属刀柄狠狠捅向他右肩之后的肩胛骨!
“……”
刀柄深深陷进骨骼下的空洞里,站得笔直的使者浑身颤抖,回望的眼瞳犹如蓝洞,似乎能把人吸进他深达数百英尺的黑暗中,他看上去并不绝望,也不愤怒,周身围绕着令人难以理解的稀薄悲伤,在明亮月光投射进来的瞬间,像突然垮塌的纸牌一样,哗啦跪倒下去。
神液从刀柄滴落,像工匠不慎翻倒在地的金色涂料,下起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唯有肮脏发霉的地板愿意承接这闪烁着光辉的神秘物体。
加纳听到一种窸窣的响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匍匐在地的男人体内生长出来,他看到这人受伤的地方骤然鼓胀,而对方紧紧蜷成一团,仿佛在遭受莫大的痛苦——尽管加纳认为这是路易斯的自作自受,但出于一点好奇,他将刀尖对准膨胀起来的衣物,刷刷两下割开宽大的魔法袍,在白布碎屑中,看清了正在“生长”的物体。
男人肩胛两边分别凹陷进去像肉坑一样的狭长窄洞,目前出来的羽翼,只有巴掌大,瑟瑟发抖地在冰凉月色中翕动尖尖羽毛,如果不是对象不正确,加纳倒是很想并起手指摸一摸那有点可怜的小东西。
但接下来的情况,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骨骼生长声仍在继续,大量神液往外涌出,属于光明的味道在屋内弥漫,羽翼终于再度往外抽长,却不再是又白又尖的那一点,而是沾满金色的濡湿翅体从中生出,原本应该洁白抖擞的羽毛已经完全浸透,呈现出怪异的生长趋势。
肉坑下的皮肉再度鼓胀,加纳能清晰地看到有东西在向上蠕动,金色像流水一样从肉坑中淌出,紧咬牙关的人终于发出无法抑制的呜咽声,骑士则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长而大的双翼在难以想象的痛苦中抽立在使者身后,干燥的翅尖早已被滴滴答答的神液打湿,这双所谓天使的翅膀,应该是被某种力量,或是曾被某一群实力凌驾于男人之上的人折断过——骨翼歪折错位多处,以至于无法灵活地收缩着从原有的地方生长出来,只能通过撕裂生长口的方式强行破出,无力地垂在男人肩后,连简单的抬起都没法做到。
加纳并不是没有见过天使形态的路易斯。
只是那时候的路易斯,已经完全恢复到几世纪前的巅峰状态,一直以神使面目吸引拥趸,在各种场合下张开的双翼,犹如白雪堆砌的巨云,看上去美丽而富有力量,扇动间降下无数飘飞光羽,犹如真神降临人间。
可是现在……这个人不仅无法挥动双翅,就连抽生过程也变得如此血腥残酷,甚至会导致极为严重的,虚弱。
倒在金泊中的男人依然张着那双蓝洞一样的眼睛,焦距从深海中消失,微弱喘息在月色里晕成浅薄的青雾,这种任人宰割的状态显然不是他期望的,所以当骑士金属的冰凉甲指抚过肩后双翅时,他试着避开,但还是被牢牢按住,羽翼无力颤动,在生疏的意念操控下,慢慢缩回已经撕裂的肉隙中。
或许是因为疼痛,或许是失血过多,虽然已经将扭曲的肢体收入体内,使者依然躺在一片灿烂的金色中,安静而沉默。
加纳知道自己就算不管对方,作为使者的路易斯也不会轻易死亡,这个人制造出的惨案还历历在目,一旦回想起来,除了浓烈恨意以外,还有伴生于其上的渗骨寒意。
“路易斯。”拾回正常情绪的骑士发出冷冽嗤笑,“你看,你只是个赝品而已。”
回应他的,是满室寂静。
一动不动的使者直接闭上了眼睛,疏于打理的长睫落下两页阴影,不知道是无力还击,还是不屑于反驳。
落在加纳眼中,高傲的路易斯只可能是后者。
他盯着这朵仿佛随时要枯萎的金百合看了许久,最终转身出门。
……
使者低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来。
“系统。”
“在。”
“让我看一眼通关要求。”
任务道具:维多利亚的十字架(未完成)
宿主需要完成重要事件:
1、教导维多利亚(35%)
2、污染帝国水晶(0%)
3、未解锁(0/3)
看来这个世界,他是不可能给加纳带来什么幸福回忆了。
虽然未解锁没开启,但吴谢差不多能猜到里面内容,重要事件仍然按照原剧本进行,男主却已经换了芯,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通关要求,无疑是悲剧重演。
“果然啊,这次的病毒影响简直是毁灭性的。”男人问,“上次不是说已经查杀了吗?”
“隐形病毒的藏匿性与适应度过高,系统查杀需要花费的时间会比较长,主要是因为需要清查的数据太多,而隐形病毒有自我拆解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