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嵩最初也动过逃跑的念头,但繁重的劳动几乎榨取掉他的所有精力,他在疲于应付的同时发现,自己是被大部分人监视着的存在,仅仅因为他曾经是谷主的人。
那晚在路上拦住他的,是临近几个屋的无赖,这些人凭借远亲关系在谷内分得几个清闲职务,平时欺男霸女做惯了,只要不被主管抓到,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对于言嵩这种长得好但却没用的废柴报以恶意,更别说这人还曾经是谷主的“娈宠”。
他们自恃人多势大,骂言嵩是个不男不女的杂种,见他木着脸毫无反应,竟然决定用羞辱女人的方式来羞辱他。
言嵩被按在地上,添好的水洒了一地。
这段日子早让他看尽人世冷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人性的恶意竟然能低俗下贱到这样的程度——那些人拉扯着他的衣服,也拉扯着自己的裤子,露出一个个令人作呕的玩意儿,意图以此来羞辱他,粗暴的抚摸和脏臭的啃咬令他恶心,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觉察到吴谢为他施过针的气穴,隐约之间有些松动。
就是这一点松动,他一脚踹翻了那个腌臜货,衣衫不整地挣脱开对方的束缚,连桶都顾不上,夺命般逃到了打水的悬崖尖上。
那瞬间,他感觉到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在危险步步逼近时,唯剩自己孤军奋战的狼狈。
最终,他跳了下去。
压断两根小树枝,以手臂脱臼为代价,他幸运地抓住了一丛短树干,在悬崖上吊了一个时辰,直到确定那些人已经散去,他才踏着岩石慢慢往下滑,历经无数个惊险的时刻,他落在一条偏僻的小道上,确定脚下踩实以后,立刻跪了下去。
他浑身无力地跪了很久,直到周身冷汗被风吹干,撕裂的肌肉还在颤抖,但他的内心却变得格外平静——他看着悬崖之外的世界,面无表情地想,比起这样肮脏而疲惫地活下去,死好像也并不是格外大的事了,那既然连死都不怕,又为什么要躲着那几个杂碎呢?
他蹒跚而行,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麻木地听着主管的责骂,然后抽出一根从木桶上昧下的铁丝,这根铁丝已经被他掰成三段,每段都已磨尖,这是他原本想在逃跑时用在守卫身上的,但现在他不想跑了。
他只想杀人。
第一个人,他杀的很轻松,他出自武学世家,对人体穴位的了解不输于任何人,只不过是将一根铁丝打进了对方的风府穴,这个人就连动一根小拇指都做不到,只能任由他发泄踢打,连求他都只能“啊,啊”地叫,就像个废物一样。
就像曾经的他一样。
至于后面三个,就更简单。
清溪谷中的仆从必须抹消掉自己的“□□”,把所有一切都奉献出来,但言嵩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却发现最终能够洁身自好抹消欲望的,竟然只有吴谢这个谷主而已。
只有这个人的身体,从始至终都干净无比。
言嵩花了点时间摸到暗娼阁的位置,这里面做交易的有男有女,他假装自己体虚,要了剂量最猛的药物,然后各写四封信,通过不同方式交到该交的人手中,报复目标除了那三个杂碎以外,还有一个曾试图借他安慰自己的女人。
那天晚上,他在窗外听着里面乱七八糟的声音,内心却没有丝毫波澜,也没有任何反应,他望着那逐渐变圆的月亮,既不想家,也不想未来,在放空之余,思考着待会儿要以怎么样的手段对里面的人进行阉割。
缝隙中探出甜甜的迷香气息,又很快被夜风吹散,他嗅到那股味道,想的却是另一个人,那个住在山峰之上,仿佛只餐华饮露的男人。
那人身上总是带着浓郁的药味,皮肤苍白又没有血色,黑衫白衬死板又严肃,却偏偏能穿出禁欲的魅力,习惯性微抬的下颔,隐约露出青色血管的脖颈,修长有力的手掌,喜怒无常,凶狠残暴的性格,可以救人又足以杀人的学识……如果是这样的人,言嵩想,如果他所碰触的是这样的人,好像也并非完全不可以接受。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他身下。
“我早就想这么对你了。”
布帛撕碎的声音清晰而动人,纷飞的碎片高高扬起,然后又翩然坠落,露出男人玄衫之下的雪白里衣。
那里衣被收进男人黑色的腰带之中,刺目的红从他被噬咬的伤口渲染进细腻的棉织纹理里,晕出大团大团的牡丹艳色,从领口到肩膀,再到被桎梏住的臂弯。
吴谢对此无动于衷,他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巨大难过与悲伤铺天盖地地包裹住了。
在布置这一切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清溪谷里还会有这样的极限操作,他感到震惊,愤怒,不敢置信——甚至,死不足惜。
他毕竟不是“吴谢”,正因为做不到真正的冷漠无情,又不得不屈从性命去做,这种伤害无辜之人的苦痛与愧疚,才会让他身受千钧之压——他想找些方式来补偿对方,却绝望地发现根本没有途径让他补偿。
他试着维持表层皮囊对这个人好,却发现最后被感动的只有自己,这个人依旧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通关要求中所谓“污染”造成的影响,远不止一组苍白的数据那样简单。
不知道的时候,他尚且能自欺欺人。
而如今,他只能揣摩着原身的性格,借着单薄的言语,表达出内心深处的愧疚——
“我欠你的。”
男人的嗓依旧哑着,眼瞳中波动的情绪细微到难以察觉:
“你要我还,理所当然。”
只是,言嵩的反应出人意料。
“是吗,你是这么想的吗?”压在他身上的青年力道忽然加重,甚至隐约带着不该有的颤抖,“但是,阿谢,我现在看着你——只觉得恶心。”
然而,吴谢的表情分毫未动,似乎这样的言语并不足以令他产生动摇。
言嵩并不意外。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人,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从高高在上,到沦为他人的阶下囚,从奋力摆脱,到疲于应付……但吴谢跟他不一样,这个人过于理智,在认清情况以后,连惩罚的借口都不会给对方。
这个人坦然面对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就像它们微不足道似的,那些糟糕的事情并不会影响到他的任何决策,更无法诱导他的思维。
言嵩拿他毫无办法,同时,他也对这样的吴谢感到怀疑,困惑,负罪,愧疚,厌倦以及恶心。
他不清楚那些恶心与厌倦到底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所渴求的人并不干净,或许是因为他正用曾经不屑的手段重复历史,或许是因为……他无法面对过去的“言嵩”,也无法面对现在的自己。
被撕碎的玄色碎片与风共起,男人的里衬依然素白,言嵩松开了手,但有另外一种冲动攥住了他,让他内心涌起无法遏制的毁灭狂澜——他想杀了吴谢,哪怕一刻也好。
鞋尖一扫,那柄铮亮的匕首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被踢到他手边,当言嵩摸到那片冰冷时,被沸腾血液冲昏的头脑乍然清醒过来,也就是在这种清醒中,他更加明晰了自己的渴望。
他要把这个人弄脏。
锋利的匕首割裂皮肉的剧痛险些让人叫喊出声,吴谢咬牙忍住了,他紧紧闭上眼,试图忽视已经不正常的言嵩一刀又一刀疯狂划烂他仅剩的里衣,系统在他耳边滴滴狂叫,他却在这种疼痛中找到赎罪的快感——他甚至自己也不明白这种坚持的意义何在,这里没有别人,纵使他不开全身麻痹也无人因此称赞,他更不是什么深明大义拯救苍生的人设,他本人也不是受虐狂。
但他面对这个人的疯狂,这个人无法发泄的苦痛,这个人的满腔悲鸣,除却压抑之外,就只剩流泪的冲动——吴谢想,他或许是真的入戏了,以至于他必须要找到一种方式来安慰自己,才能让他咬牙继续接下来的事情。
当言嵩一刀刺进他右臂的时候,他发出短促而喑哑的惨叫,言嵩却笑了起来,猛地拔出刀刃,感受他在那个瞬间因疼痛而蜷缩起来的颤抖,又在同样的地方,再一刀捅下。
发出濒死般的闷哼,吴谢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那笑声从低沉变得尖利,疯疯癫癫从室内传到室外,喘息随着血液的不断涌入而越来越急促,最终变成仿若窒息的泣音,带着风箱破漏般的哽咽声,一点点烫在他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衣袍缝隙之间。
又哭又笑的言嵩多少有些无法自控,他看着身下红艳艳的一片,沾满鲜血的手滑腻粘稠,令人作呕,但他想到这血是吴谢的,就忍不住低头去尝。
是腥的,带着微微的咸,还有种凉凉的感觉,他开始克制不住浑身发抖的自己,过于激烈的情绪迫使他剧烈呼吸以获得更新鲜的空气,肺叶开始胀痛,他含着满嘴的血,低下头去搜寻能够让自己平静下来的东西,终于捕捉到男人的下颔,再往上,便印住那日思夜想,寡淡薄凉的唇。
这下,是真的抹上胭脂了。
他松开匕首,双手轻轻捧住对方的脸颊,用舌尖给对方的唇染了色,一点点撬开因疼痛而意识朦胧的人的牙关,他小心翼翼地尝着,终于碰到了那柔软而温热的舌尖,但他不敢过于放肆,只绕着那舌舔了舔,摩擦的触感让人不由深入,他慢慢将那血渡给对方,就像给情人耐心喂水的丈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