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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泊春苑里,唯有东跨院的门口,挂了两盏小小的红灯笼。
这几日,大奶奶的各种常用家什衣饰,早就收拾齐毕,预先便送到了新房之中。眼下,只等今晚的吉时一到,便是大奶奶本人,要被小叔子迎娶进门了。
只不过按照丧期寡嫁的规矩,这叔娶嫂嫁,绝不许有一点的热闹动静,因此泊春苑的下人,倒早早都回了各处,只有身为秦淮义子的菊生,是唯一要送大奶奶进入洞房的。
菊生这天的心情看起来兴奋得紧,白日的光景,便在两个院子间忙来忙去,在这钟家这所宅子里面,也只有他,才是真正替秦淮钟信高兴的人。
虽说在名义上已经有了半个少爷的身分,菊生却并不敢颐指气使,在各个婆子丫头面前,仍是谦卑谨慎得很。
尤其是在他出了堕井一事后,钟信特意在私下对他叮嘱了些什么,因此菊生素常在院子里,更是变成最不显山露水的一个,常常很多时候,都被人忽视了他的存在。只有碧儿经常出现的地方,偶尔倒是会有他的身影悄悄闪过。
而这会子,一直盯着那吉时的菊生,眼见那入洞房的时辰,便已经到了。
菊生兴奋地一溜烟便往秦淮所在的正房跑来,却不料刚到门口,却发现穿了一身红色长袍的钟信,竟然已早早立在正房的门口,似乎已等了一会子。
菊生眼见今日的钟信明显拾掇了自己,看起来神清气爽、一反素日的萎顿,明显挺直的腰身衬着一件红色镶云团的长衫,当真是一副新郎官才有的俊郎之气。
他开心地凑到钟信身边,小声道:
“七哥今天这个俊俏样子,当真满钟家的男人里,也找不到第二个胜过你的,怪道老话常说洞房花烛夜是人生四大喜之一,今天在七哥脸上,我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钟信横了他一眼,略整整了衣衫,低声道:“你又满嘴里胡谄些什么,还不快点进了房去,把大嫂子迎来了出来。”
菊生朝他嘻嘻一笑,俏皮地说道:“七哥还不赶紧改了这称呼,这都把奶奶娶进门了,怎么还能还再叫嫂子,要是让外人听见,岂不要笑话你呀!”
他边说边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奶奶,吉时已到,七哥他现已在门口,来接您洞房呢!”
卧房里无人应答,亦没有半点声响。
钟信面色微微变了变,低声对菊生道:“再敲。”
菊生这次的敲门声明显大了,可是大奶奶的卧房里,却依旧寂然无声。
第50章
菊生回头看了钟信一眼,面上尽是惊愕之色。
钟信面似沉稳地摇摇头, 自言自语道:“不会, 他断不会就这样不声不响跑掉的。”
话是如此说,可是隐隐之中, 却也可以在他眯起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浓浓的疑惑与失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 示意菊生让到一边,伸手便要去强推那卧房的门。
忽然之间, 正房一侧的厢房处, “吱扭”一声,门开了。
钟信与菊生不约而同地飞转过身, 刹时之间,钟信只觉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他的眼睛热了一下,嘴角不自禁地颤了颤,低低叫了声:
“娘!”
从厢房里出来的,正是钟信的生母丁香。
而在身边搀扶她的,除了两个现今日常服侍她的婆子,便是一身红色长衫,即将改嫁为新妇的大少奶奶秦淮。
这丁香自从何意如将她接回后, 为了安抚钟信,同时也是为了给外人看她的贤良, 倒确是寻医问药,嘘寒问暖。因此这一程子,丁香的身子和病情委实好转了很多。虽然那疯病未得根本治愈, 却也明显比刚刚接回来那阵,强了些许。
秦淮这几日,除了开始认真琢磨钟家的几种产品,偷偷在小本子上作些分析外,便是想着这日的洞房之事。
他知道无论在哪个时代,这洞房花烛都是人生头等大事之一。
好多时候,那喧闹喜庆的仪式,虽然繁琐老套,但却是人生轨迹中不可或缺的一个节点和留念。尤其是对于长辈来说,看到辛苦养育的子女开花结果,那种为人父母的酸喜交加之情,大约是其他何种仪式都无法比拟的。
所以一想到为了迎娶寡嫂为正妻,老七这一世,再也没有机会喜庆隆重地举办一场婚礼,秦淮的心里,便有些说不出的莫名伤感。
而再推开去想,大太太倒能名正言顺地喝到一杯新妇茶,老七的生母,反倒连儿子大婚的边都摸不到了。
因此他思来想去,心里倒想出了一个主意。
在现下的光景,秦淮已经比从前更知道,在行事的时候要多瞻前顾后,尽量少惹出太多的麻烦。因此几经思虑后,他终是拿定了这个主意,想要在只能给老七一个挂名夫妻的洞房夜里,尽量弥补他多一些。
因此,他便暗中筹划,想办法将丁香接到了泊春苑里。因按照规矩,婆婆不能出现在新妇出嫁前的卧房里,所以他们便都在厢房中等着钟信前来。
这会子,看见大步走到生母面前的钟信,秦淮心里明白,自己终还是安慰到了他。
两个婆子这时都已经拿了秦淮的好处,又知道眼下的老七已经不同于往日,哪敢小视,因此便笑脸盈盈地一边给钟信道喜,一边搀着丁香,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明白,便直对她夸赞大少奶奶的贤良体贴,想得周到。
钟信一边对她二人点头道谢,一边下意识便把目光投到嫂子的脸上,只觉得皎白的月光之下,一身红衫的他,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几分俊秀,尤其是眉梢那点胭脂痣,便如同自己画在雪浪纸上的朱砂印,不知不觉中,竟看得痴了。
一边的菊生看得分明,忙轻推他道,“七哥,这会子正是好时辰,难得嫂子将大娘也请来了,还不赶紧到新房那边,给大娘行了礼数,喝了新妇茶呢!”
钟信听他所言,立即便从方才那微微的痴状中挣脱了来,一边将母亲的手臂搀到自己手里,一边倒趁旁人都未留意,对秦淮低声道:
“有劳嫂子的一番心意了。”
秦淮只笑了笑,并未回他,倒是按照规矩,扶着菊生的肩膀,跟着他们母子的身形,慢慢往东跨院而来。
几人到了新房之前,菊生伶俐,早搬了把椅子出来,让丁香坐下。又急急寻了两只软垫,倒了一碗清茶,片刻之间,倒把一个小小的仪式,备得齐齐全全。
丁香虽然头脑仍是不甚清楚,可是隐约间,却好像也明白了些许,脸上便透出兴奋的神色,嘴里只胡乱嘀咕着,“信儿娶媳妇了、信儿是娶媳妇了吧…”
一时之间,钟信深吸了口气,走到秦淮面前,轻轻牵过他的手,来到母亲的身前。
“娘,儿子今日带新媳妇,来给您磕头敬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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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那选出的黄道吉日果然不错,原来今夜,竟是个月圆之夜。
小小的仪式后,菊生已和那两个婆子送走了丁香,静谥的东跨院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个身着暗红色锦袍的男人。
钟信轻轻呼出一口气,看了眼身后的新房,低声对秦淮道:
“这会子天短夜长,暑气渐去,竟有些微微凉了,嫂子若觉得乏累,便早点回房休息…如何?”
秦淮一双眼睛却落在对面那株四时锦上,只见那奇花在这工夫,又到了正变幻颜色的当口,满树的花朵竞相开放,有一种说不出的妍丽和妩媚。
此时此刻,那圆月与繁花,倒真是应了‘花好月圆’的好意头出来。
秦淮听他问自己入不入房,心里跳了跳,反倒向那花树走去,拈了朵已变成玫红色的花苞,道:
“叔叔,我记得每逢这四时锦变色之际,你便要浇灌于它,现下,却也不要忘了它吧。终究像你说的,这花朵滋养得好坏,是要看养花人的功夫如何…”
他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这话说得莫名有些暧昧的意味,便急忙收了口。
钟信却抖了抖眉毛,嘴角欲笑非笑,道:
“嫂子尽可放心便是,这些年来,老七爱花惜花,日夜不辍,这滋养花草的功夫,不敢说多好,却绝不会让花凋草枯,定会精心浇灌,让那花心草根都喝足了水分,生出一番好模样来。”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又低声道:
“嫂子细看这院子里的花木,是不是比大哥正房那边茁壮了很多,便是开花的日子,一年中也远远超过那边的时间。所以嫂子尽管放心,便是同样的花草,可是那养花人的功夫却完全不同。老七既说过要做个惜花之人,便一定说到做到。”
二人说话间,钟信已取了喷壶过来,细细将那四时锦浇了些水下去。
这会子花香如醉,月上中天,便真是二人要入了那洞房的时辰了。
待到进了那卧房,钟信第一件事,便是回身反锁了房门。
听得那咔地一声脆响,秦淮只觉心口莫名就有些发慌,眼睛盯着屋子里仅有的一张雕花大床,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钟信一边伸手去解颈上有些微紧的纽襻,一边用眼睛瞄着略有些手足无措的秦淮,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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