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过去了,姐姐神清气爽的去江伏的山洞给他送海岛结出的果子,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开。
纳闷的她贴着山洞门使劲听,听到从缝隙里隐隐约约漏出来绵绵软软的抽噎哭腔,又委屈又黏糊,比她的金发小王子还酥。
丽塔浑身一个激灵,明白他们还没过完冬天的后遗症,只好把果子放到山洞口就走了。
她一边往海岛飞一边嘀咕着。
这公主哭起来,怎么和小伏哭起来这么像啊,像是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狠狠欺负了似的。
......
恩,一定是小伏太厉害了。
没错,就是这样。
第45章 民国纪事01
镶着黑金牌匾的戏楼是这漫长岁月里从未落下的一抹艳色, 高大的古层楼居于最繁华的街道上, 整日都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坐满了欣赏戏台上的咿呀唱腔, 有时出手阔绰的看客会往台上扔几个大洋, 周围人便连声起哄的叫好。
戏楼里唱的好的戏子不多,涂了油彩身姿婀娜而分不清性别的倒是不少,有时一些官员或是某家富少在底下瞧上了哪个,托戏楼老板去后台里悄悄一问,情愿的戏子不久便挽着他们的手离开了戏楼, 甘愿为了荣华富贵而做了别人的宠妾或是兔爷。
不过唱的好又长的好的小花旦苏烟倒是一直没人敢觊觎, 没办法, 那是当地大人物二爷罩着的人。
二爷不往公馆里带也不把人藏娇, 单单在后面撑着腰让苏烟继续唱自己爱的戏, 这样别致的宠爱也是城里人人茶余饭后感慨的一件有趣事儿。
今天苏烟又登台唱戏了,果然二楼上视野最好的那间包厢里又有人端茶送水去了。
苏烟唱念做打, 身姿绵软,流转的眉梢不时往那里送去脉脉的一眼, 便又有二爷吩咐的人捧着花搁在了台边围着她,在众目睽睽下毫不吝啬对苏烟的追捧。
唱完后,苏烟卸了浓重的妆容,换了件水蓝色的旗袍走进了二楼的包厢里。
推门进去的时候, 倚栏而坐的人正撑着手肘往台下翻跟头的武生看, 长袍襟衣斯斯文文, 侧脸精美的像是一笔一画勾勒的美人图, 含笑的时候温柔极了, 脸颊边还凹陷出天真的甜酒窝。
任谁单看这幅纤美漂亮的年轻模样,也不会相信这就是杀伐决断的二爷。
“今天怎么只唱了两场戏,累了?”
听到她进来,二爷收回目光,懒洋洋的支着下巴问。
二爷对苏烟的态度向来和蔼亲切,苏烟起初怯忧的以为他也想和那些阔少一般养了自己,不过二爷只是说瞧她长的和自家姐姐有几分相似,所以才对她爱屋及乌。
坦然的解释反倒让人更容易相信,苏烟同他相处久了也逐渐清楚自己因为这张脸而得到的珍贵好处,或许是因沾了二爷姐姐的光,苏烟有时便也趁他心情好时说些调笑的话。
“你怎么还穿着这身长袍襟衣过来,不是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嘛。”
苏烟嗔怪的坐到了他对面,二爷也没介意,只是笑眯眯的说。
“来戏楼里自然要穿的妥帖些,那些洋装西服外面穿可以,在这里可就不伦不类的了。知道你说特殊,我今天还特地过来的早了呢,怎么,到底是哪里特殊了?”
苏烟抚了抚鬓角的头发,目光有些躲闪,也有些惭疚。
“今天是我唱戏的最后一天了。”
二爷怔了怔,问。
“怎么,你要走了?”
他的话里是单纯的疑惑,没有因为苏烟未事前通知自己而感到任何生气。
苏烟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也感到淡淡的失落。
“我早先跟你提过的那个在南方走失的夫君,他前几天找到我了,要我同他走。”
二爷静静听着,然后从衣袖里摩挲着掏出点烟卷,并不点,只是漫不经心的咬在嘴里,出声的话因此变的有些含糊。
“那很好啊,大洋还够吗?”
他的表情是依稀流露出些惋惜的,或许是因为再也听不到苏烟唱戏了,又或是再也见不到她那张和自己姐姐相似的脸了。
苏烟摇摇头,望向他的目光里是最后的丝丝恋慕,还有一些难为情。
“够了,二爷送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是怎么都报答不了的了。”
二爷瞥了她一眼,却是敏锐的从她的迟疑中瞧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其他意味,他勾了勾烟卷头,主动开口说。
“总之你也要走了,相识着实不易,有什么话就说吧。”
苏烟被他温和的话触动,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她立起身突然跪到地上,鼓起勇气咬牙请求。
“二爷,我想求您最后一件事。前些日子我捡了个小孩,瞧他实在可怜的紧就让他在戏楼里待着了,您待我的好被戏楼里其他人一直惦记着,等我走后免不了欺负他。可我和夫君实在顾不得其他人了,求二爷您赏他口饭吃吧。”
她说完半晌都没听见二爷回答,心惊胆战的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二爷笑了一声,像是很愉悦似的,甚至还带着一点温柔。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苏烟老老实实的回答说。
“他姓元,叫元辰。”
二爷又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意料之中的某个回答,然后说。
“带他过来吧。”
苏烟没料到这么轻易就获得了他的应允,她想到自己平日里承了那么多情,临走时居然又麻烦了二爷一番,当即责恨自己实在是蹬鼻子上脸,太不知好歹了。
二爷似乎是留意到了她蹙起的涟涟脸色,掏出了烟卷,口齿清晰的劝慰笑道。
“我倒是要谢谢你呢,费了我这么久的工夫,原来人掉在了你这里。”
听出了他话里暗含的意思,苏烟一惊,忙问。
“二爷认识那小孩吗?”
二爷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了垂,好看的唇弯出很柔软的弧度。
“他是我一个老友的孩子,我答应要照顾他的,现在被你寻着了也算是巧。”
苏烟压根没察觉出他话语的随意,凭二爷在北城里的势力地位,寻找一个有名有姓的人还不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而现在二爷都犯难的事居然被她机缘巧合的解决了。
在为二爷感到欣喜的同时,苏烟也因为自己无形中帮了二爷一个大忙感到轻松不少,那些沉甸甸的恩情终于不再压的她寝食难安了。
她连忙亲自回去把那个小孩带来,包厢里顿时又落了个安静,二爷低头捏着烟卷没说话,旁边始终立着的程副倒是冷静的开口。
“二爷什么时候有了老友,什么时候答应照顾他,又是什么时候寻的?我怎么瞎了似的。”
二爷斜眼瞥了他一眼,挑起的眉梢眼角泄出的冷意裹着浓浓的惑美,笑意不减的声音里没半点感情。
“我又不是一分一秒被你监着的,怎么,你又要去告诉大哥?”
程副目光沉沉的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是冷厉的硬气。
“闻哥知道你往周公馆里带人的话,会生气的。”
“我一没养女人二没养兔爷,找个小孩儿解解闷还不行吗?”
二爷眨眨眼,先前的强硬姿势顿时烟消云散,他的眼眸又黑又润,专注凝视一个人的时候宛如含情脉脉的给予了深爱,教人根本无法抵挡的住这甜蜜的诱/惑。
而他故意放软了语气开玩笑的时候更像是蒙着鼻音撒娇,酒窝甜软,微微蹙起的眉尖显出一股子令人怜惜的稚弱。
程副明显一愣。
二爷歪着头朝他笑,相貌美的像是把淬毒的钩子,声音轻的宛如一股若有若无的暧昧气流。
“你不告诉大哥的话,我就也不告诉他你晚上溜进我房里偷看我睡觉的事。”
程副的背脊骤然紧紧的绷了起来,连呼吸都凌乱了几分。
他的眼皮重重颤了颤。
凝滞的片刻后,苏烟及时的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旧衣衫的小男孩。他和苏烟之间隔着一些距离,像是不习惯和别人离得那么近。
走进房里后,他看到倚着木椅冲他笑的二爷时,像是不知所措的楞了一下。
苏烟没发觉他的异样,现在知道他是二爷的旧识后也不敢再多吩咐他,只是忐忑的和二爷说了几句话后,就恋恋不舍的走了。
小男孩一直立在边上沉默的看着二爷,而二爷在他刚进门时看了他一眼后就一直在和苏烟说话,白腻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也是柔柔的。
小男孩自然听得懂他们二人说话的内容,但他没有开口否认,只是无声无息的窥着那个久仰大名的二爷,和二爷身后对自己怀有莫名敌意的程副。
等苏烟走后,二爷朝他挥挥手,说。
“过来,让我仔细瞧瞧你。”
二爷的语气自然又熟稔,仿佛他们真是认识了许久似的。
小男孩愣了愣,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二爷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又很好奇的沿着他稚嫩的轮廓描了一遍,嘴里小声的嘀咕道。
“原来小时候长的这个模样啊,还挺可爱的。”
他的手光滑柔软,小男孩被他碰到的瞬间便僵硬了,像是忽然飘来了一只晃晃悠悠的羽毛,让他的心左顾右盼的生怕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