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让正色道:“是的,是我自己想要回去。”
楝青认真地看了顾清让一会,回答道:“倒也不是不行,系统时间24小时之内返回世界,你的角色不会被系统强制死亡。不过由于系统时间和各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致,你再回去,可能已经好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以后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谢谢老大了。”
就在顾清让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身后的楝青忽然说道:“私人问题,你可以不回答,我能问下你为什么还想要回去吗?”
顾清让回过头,看着年轻的上司银边眼镜后的清冷的眼,笑了笑,回答道:“既然都改变世界了,当然想看看那些被我改变了命运的人的结局啊。”
我想看看,其实我已经看到了,可还想再看看,个人的命运是有多脆弱,再大的野心,再多的努力,都能轻易地被蝴蝶翅膀的轻轻挥动所摧毁,而蝴蝶本身也随时会死在其他的风波中,不论有意还是无意,所有的不甘心都终将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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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让苏醒过来的时候,不同于往常新世界的毫无异样,这次真的是头痛欲裂,身体和灵魂都好像还处于时间和空间双重错位的拉扯中。
躯体先感觉到的是粘稠的液体,以及尖锐的机械声警报。不知过了多久,模糊间似乎听到了人声,有人扶住了他的脑袋,可是很快,他又晕厥过去了。
等再睁开眼,入眼即是一片雪白。
顾清让活着的时候自然也生过病住过院,不过这样洁净一新且偌大宽敞的豪华病房,必须是第一次见。
顾清让一边开始转动眼珠,一边尝试调动自己的肢体,却听到病床右侧传来的悦耳男声:
“你醒了。”
略显艰难地侧过头,顾清让看到坐在普通的复合材料座椅上的男人,他穿着一袭漆黑的军装,六圈银线刺绣环绕的军装衣袖下露出整洁的一截衬衣袖口,大抵是那人坐着的位置距离顾清让真的有些近,顾清让甚至能看清他的袖扣图案——环绕着行星带的诺亚星。
这人在同他说话之前应该是在看书,一本书页都泛黄的古老书籍被摆放在高支纱毛涤的军裤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放置其上,倒不像是在阅读,反而像是在赏玩一件古物了。
看着顾清让侧过头来,许喟扬了扬唇角,阖上了手中的书。书名是《一个政治性人物的肖像》,作者是茨威格。
许喟站起身,把书放在军帽旁,然后贴心地按下病床的智能调节按钮,使病床的背部缓缓升起,撑着顾清让半坐了起来,确实让顾清让舒服了不少。
许喟如同老友一般,毫无芥蒂地向顾清让介绍了状况:“你出现苏醒迹象是在四个小时前,当时身处在低温休眠仓里,在工作人员接收系统通知赶到后又失去了意识,但出现快速眼动、心率提升、血压升高的现象,医生判断你即将苏醒,将你转移到了看护病房。”
顾清让看着许喟对他微微一笑,说道:“好久不见了,班少爷。”
顾清让眨了眨眼,摒弃掉和队友打团战故意掉线、等打完再上线的尴尬感,声音嘶哑地问道:“现在……过了多久了?”
“哦,你是问自你突然昏迷之后?”许喟的笑意似乎更浓郁了些,顿了会才斯条慢理地说道,“至少也有五年了吧。”
顾清让:“……”许喟这令人心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许喟将方才坐过的椅子朝病床挪近了些,重新坐下后,从床头柜取下一瓶复合营养液体,打开瓶盖后插上吸管,这才递到顾清让手边。
“先喝点吧,这样才有力气说话。”许喟建议道。
顾清让讷讷地接过这瓶价值不菲的营养品,一边咬着吸管喝下味道奇特但也不算难喝的透明液体,一边不安地转动着眼球打量着许喟,毕竟这一掉线就是五年,面对被自己坑过的队友,到底还是心虚。
许喟身上的军装似乎有了些变化,但顾清让能清晰分辨出来的就是军衔的变化,从原本两杠一星的少校军衔变成了现在的哈佩雕双翼托举着五颗衔接成一圈的五角星——这是什么军衔来着?
注意到了顾清让目光的许喟及时给予了解答:“这是五星上将的军衔。”
“不过我明天就要参加新的授衔仪式,授帝国元帅军衔。”
顾清让:“……”
也就是说,掉线多年的我还是青铜段位,队友已经打到荣耀王者500颗星了?
在顾清让还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平复的时候,顾清让接着扔下一颗重磅炸-弹:“至于今天,还有一场更为隆重的典礼,你如果现在可以起身,或者我把病床推到落地窗旁,你可以亲自一睹——”
“埃尔曼·诺亚陛下的加冕典礼。”
顾清让:“……”
也就是说,我下线之前,刚刚安装了权力的游戏的弟弟,现在已经直接不只是荣耀王者,而是干脆把这款游戏买下来了?
……呵呵,我这个青铜渣渣到底在为这些王者们操什么心啊,担心埃尔曼是用金锄头锄地好还是银锄头锄地好吗?还是许喟吃鸡蛋灌饼应该加五个鸡蛋还是十个鸡蛋?
顾清让默默心疼了自己一下,尝试着能不能下床,大抵是自己失去意识后直接躺进了低温休眠仓,接着又被堪称液体黄金的神奇补品续了一命,身体只是有些虚弱无力,其他没什么疼痛不适。
许喟陪着顾清让一起来到落地窗前。
顾清让思忖自己所在的医院绝对是帝国顶尖,光这地段就可见一斑,直接就在国王广场边上,站在窗边就能直接俯瞰帝王的加冕典礼。
如果说地下世界的贫民们是穴居生物,地上稍微富贵些的平民们也不过是蜗居生物罢了,整日都摩天巨塔之间穿梭,很少出现在地面。现在,在宽阔的国王广场,顾清让第一次看到地面上聚集了这么多的人,
从顾清让的角度看去,人群就像被一块方糖引诱出的难以计数的蚂蚁群,密匝匝地聚拢在一起,争相向广场中心的位置拥挤而去。广场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雕像,雕刻的正是开国皇帝波塞冬·诺亚,这尊百米高的雕像一手擎着三叉戟,一手五指摊开高举过头顶,形成一块约有十平米面积的空中空地。
从顾清让的角度去看,正好能完全平视这片空地。
“来了,喏。”不同于地面群众能穿过百米距离透过加厚玻璃传来的呐喊和尖叫,许喟的语气十分平淡,甚至能像个导游一般,为初来乍到的游客顾清让介绍难得一见的人文景观。
远处,在那同样显眼的富勒烯聚合体制造的微缩诺亚星球下,奢华富丽的皇宫之上,六匹机械天马拖拽着黄金战车蹑虚而来,战车上,是天下至尊的皇帝。
这匹古老的战车载过47岁的波塞冬·诺亚,载过16岁的阿伽门农·诺亚,现在,它载着15岁的埃尔曼·诺亚。对一个古老的帝国而言,登上帝位的皇帝愈是年轻,愈是一个不详的征兆。但在这样一个举国欢庆的好日子里,妄谈不详更是忌讳,于是欢呼吧,欢呼吧。
民众们愈发激烈的呐喊声升腾到空中,好像化作声浪生生托举起了空中的黄金战车,载着皇帝一路乘风破浪向国王广场而来,黄金战车轮毂滚过的位置,拖曳出两条长长的炫彩星尘。
御空而来的黄金战车稳稳停在了摩天的开国皇帝雕像的掌心,车门自动打开,一条红毯从车上滚下,滚过雕像巨大的手掌,再从手掌的指缝间垂下,一道红河般直落而下。
在群众亢奋至极的尖叫中,甚至有不少人跳跃而起,尝试着去勾取从天而降的红毯,可这权力和荣华的象征当然不属于任何一个平民,只属于独一无二的皇帝。
埃尔曼·诺亚顺着红毯,走下了黄金战车。
凭借着帝国人民都会佩戴的虹膜辅助仪,就像用摄像机镜头调焦一般,埃尔曼的模样清晰地呈现在了顾清让的眼中。
埃尔曼长高了不少,再也不是之前堪堪过了顾清让腰部矮小柔弱的模样了,15岁的少年自然也不会太高,但已经有了修长挺拔的体态,也有了帝王威严的面容和睥睨的目光。长开了的五官肖似他的母亲娜迦·诺亚,在红绒长袍和金丝礼服的衬托下,愈发显得俊美无媲,犹如传说中的古希腊太阳神祇阿波罗,美好得令人不敢逼视,却又心向往之。
远处的皇宫上方,微缩诺亚星模型忽然向天空发射出了一道灿白的光线,像是生生从天穹间纵穿开了一道银河。这道璀璨的白光随着模型星体的旋转徐徐降下,劈开了半幕天空,最后落在了帝王雕像的掌心上。
笼罩在光芒中的埃尔曼犹如一颗晶莹剔透的多棱钻石,在白光的照耀下发出炫目的芒彩。
由此,加冕典礼迎来了真正的高潮。
在银河帝国开辟者的托举之上,银河落九天的照耀之下,埃尔曼·诺亚,银河帝国新的帝王,将镶嵌满宝石的王冠戴在了自己的头顶,完成加冕。
这对一个古老地球的来客来说,算得上是激动人心的奇观了,顾清让自然是震撼的,震撼之余,却鬼使神差地侧头望向了身边的许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