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是凭借此就怀疑的。”郗长林摊手,第三块光幕出现在他手心,这是系统模拟出的,言歆婷十年后的长相。
戴云清是个保姆,曾经为宫家服务,现在又辗转来到这位孙姓富豪身边,虽然都是富贵人家,但到底还是要干些活的,尤其是早年,精力消耗实在是大,所以现在即使是化着浓妆,也掩饰不了脸上皱纹。
她和言歆婷分明年岁相同,看上去却老了十多岁,而一旦将言歆婷的模样拉到十年后,两者已经对比,相似度又更高了一些。
撇去与生俱来的气质不说,脸型,眼睛,鼻梁,甚至是发际线的高度,都相差不多。
郗长林又将她们的父亲在这个年纪的照片,摆在了虚拟屏幕上:“再瞧瞧,他们三个人,如果真的有血缘关系,那么基因可真是强大,如果不是,那么造物主可真是神奇。”
贺迟笑着挑起眉梢,又喂了郗长林一小块绿豆糕,“行,正巧Emi还在平海城处理一些事情,我去把戴云清的……”
不等贺迟说完,郗长林就含糊不清地打断他:“我去,你自己拍你想要的琴。”
“行,我拍的,我的琴。”贺迟明白郗长林的意思,无奈点头。
青年把贺迟手里剩下的小半块绿豆糕拿到手里,说了句味道还行,推开隐藏在多宝架旁的门,逆着来时路行去。
三楼雅间互不相通,但二楼散座区却是开放式的,郗长林先是慢条斯理去了洗手间,然后才捏了一张隐身符,快步走向戴云清所在位置。
他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手心捏着一只从某张桌上顺来的茶杯。这里的茶杯款式颜色相同,茶水亦是同样的,郗长林悄无声息将被戴云清喝过的茶杯与自己手上拿着的这只交换,再顺着原路返回。
这个时候,郗家祖传的伏羲琴叫价已经上千万。
郗长林从不觉得自家这把琴有多值钱,当年为了凑外公的医疗费,卖出的价格仅仅只有两百万出头。虽说当年肯定是被典当行的人坑了一把,但价格再值当,也不过翻个一番,五百万不能再多了。
此时距离他卖掉这把琴不过十一年。对于乐器来讲,十一年能升个鬼的值,除非在后头再加个零。
这些年古琴价格水涨船高,都是炒出来的。
郗长林重新进了一趟洗手间,走进之前的隔间,再出来。回到雅间时,叫价超过一千五百万。
贺迟还没有按下过竞价按钮。在他的理念中,拍卖竞价无须从一开始就与人竞价,等到即将落槌时,再出价高于最后那人便可。
青年把被戴云清喝过的水杯放到桌上,轻声喊了句“迟迟”。
“辛苦了,喝口水?”贺迟牵起郗长林的手,拉着他在自己身旁坐下,再把水杯塞到他手里。
“你在跟我比谁更败家吗?”郗长林抿了一口杯中清茶,撩起眼皮,定定望着贺迟。
“这怎么能叫败家?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连烽火台都敢点,我拍张古琴算什么?”贺迟笑道,湛蓝的眼睛犹如大海,光芒在深邃之中闪烁,很是引人注目。
郗长林直视这样一双眼,语调高扬:“哦?某贺姓大家长,没想到你竟然以昏君自比。”
“反正是我自己的琴。”贺迟说。
“行了吧,看来今晚你不把钱花出去不痛快。”郗长林没好气道。
贺迟哼笑一声。
这个时候,一楼大堂中央的拍卖师将“一千九百万”这个数字喊到第二次,贺迟终于按下竞价按钮,直接加价到五百万,那两个互相咬紧不放、穷追不舍的人立马没了声音。
这把伏羲式古琴最终以两千四百万的价格成交。
郗长林从点心盘里捏出第二块绿豆糕,敛下眸眼,默不作声咬了一口。
“有些庆幸,六年前你没有追问给你点酒的人到底是谁。”贺迟忽然道。
郗长林嘴里咬着吃的,掀起眼皮,用眼神询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贺迟解释:“如果六年前你就和我在一起,恐怕会吃很多苦。”
郗长林又瞥了他一眼,这次是在说:“说得好像六年前我一定会答应你似的。”
“你那时候还很乖,应该比现在好哄一些。”贺迟弯着眼睛,伸手去挠郗长林下巴。
“哦,如果真的好哄,那你连续几天点酒给我,我为什么都不肯喝?”郗长林不闪不多,语气却是不咸不淡。
“因为那时候的郗喵还比较自觉,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不在外面喝酒。”贺迟说,“而且还不喜欢搭理陌生人。”
“得了吧。”郗长林颇感无语,拍去手指间的糕点渣屑,抬腿踹了贺迟一脚,“就你话多。”
贺迟笑着把那条腿捞在手里,起了个新话题:“琴我让拍卖方送去宁海城?”
“你不看一眼是真是假?”郗长林瞪了他一眼。
“我又不认识你家的琴。”贺迟说得理所当然。
“行行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和我说了。”郗长林并不想纠结琴的问题,随手从点心盘里捏了块糕点出来,塞进贺迟嘴里。
贺迟基本不挑,郗长林给什么吃什么,把这块奶香味儿十足的南瓜酥咽下去,和拍卖方打了声招呼,让他们把琴送过来。
半分钟不到,这把伏羲琴出现在郗长林面前,红漆深深,清亮沉沉。
他仔细擦拭过手后才去触碰,没拨动琴弦,只是将琴身翻过来,看了眼那道他年幼时弄上去的刻痕是否还在。
确认过后,郗长林将琴往贺迟怀里一塞,敛着眸光,低声说:“是我家的琴。”
贺迟含笑说了声“行”,把琴放回琴盒中,再牵起郗长林的手,带他离开拍卖场馆。
*
街上千灯如昼,夜色漫长。
不忍把琴放在后备箱,又不能放在后座任其颠簸,郗长林不得不抱着琴坐在后座。他敛着眸光,看窗外街灯后退宛若消逝而去的流星,一路上沉默不言。
目的地是塔山关家旧宅,走内环高速需要将近一个小时。郗长林干脆闭上眼睛,头抵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通常而言,在车上睡觉,郗长林都是浅眠,一点动静就能醒,但每次贺迟在身边时,就睡得很熟。
这次也是,等他醒来,车已经到了塔山脚下,没有意想中的被琴盒硌得浑身都疼,怀里硬邦邦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走,塞上了一只抱枕——这大概是贺迟路过某购物中心时特地下车去买的,剪了吊牌,但闻起来仍是新得很。
接着,他又发现自己的位置换了,从后座到了副驾。
“琴呢?”郗长林半睁着眼,软绵绵地问。
贺迟:“我让人送回酒店了。”
“哦……”
说完郗长林又要睡去,贺迟却没如他的意,冷哼一声道:“我之前接了一个电话。”
郗长林眼皮抬了抬,示意贺迟继续说。
“楼阳打过来的,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在哪’。”贺迟语气凉丝丝的,“郗喵,你跟我说说,你是背着我和他约了什么吗?让他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郗长林“啊”了一声,显然有些惊讶,但声音太软,这惊讶就显得没什么诚意。
“你怎么回答他的?”郗长林说。
贺迟扬起眉梢:“你竟然不先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有没有背着我做什么约定?”
郗长林“嗯哼”完,扭了扭身子,把抱枕抵在窗户上,脑袋靠了过去,并不想理会这个人。
“郗喵——”贺迟拖长语调,车速减慢,伸手在郗长林脸上掐了一把。
青年甩甩脑袋,整张脸埋进抱枕中。
贺迟见状,干脆靠边停车,把人捞到自己怀里,鼻尖抵着鼻尖,压低声线,又喊了他一声。
郗长林被他说话的热气吹得有些痒,往后躲了躲,终于肯睁开眼睛,没好气道:“我能和他做什么约定。”
“那谁给他的底气,开口就问你在哪?”贺迟语气依旧透着浓浓不满。
“楼阳这个人一直很有底气。”郗长林笑了笑,在贺迟唇角亲了一下,“他想查我的事,也应该查到了一些,所以才会来找我。”
“就凭他,也想参与你的事情?”贺迟冷声道,“昨天那支金属箭被他发现了?”
郗长林点点头:“是的哦,我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了,但没想到他这么执着。”
第65章
关家旧宅陷入了沉眠, 只有寥落灯火散落在山林之间,刹车声毫不留情将这一片寂静夜色划破。
守门的佣人被惊醒, 看清门口的车和降下车窗后坐在里面的人后, 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打开大门,只好拨内线请教管家。
“现在才十点半。”郗长林垂眸瞥了眼亮起的手机屏幕,轻笑道, “看来言歆婷为了保养皮肤,真的很努力啊。”
“这个时候我就不说某个喜欢熬夜的人的坏话了。”贺迟语气不咸不淡, 帮郗长林解开安全带扣,又伸手捞过后座上的礼品盒, 塞到郗长林怀里。
虽然郗长林称他们这次的行动为“夜袭”,但贺迟在停车去给郗长林买抱枕时,顺带拎了盒茶叶回来, 聊表一番贸然上门的歉意。他们这种人做事就是这样,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 表面上的情谊便仍需要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