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槿…我…”
“这么喜欢我?”
头点得像拨浪鼓,方槿凝视着面前的傻子,吻上了他的唇。
一个短暂且平缓的吻。
段溪木然地伫立在那里,一个人兀自错愕着,待他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捂着脸嘻嘻嘻嘻地傻乐个没完。方槿也笑了,如果他没有记错,段溪已经八年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他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嗤道:“你可别笑死了。”
“阿槿…”
“哼。”方槿转身往他的床上一躺,“段溪。”
“嗯?”
“拿床被子出来。”
段溪歪了歪头,“做什么?”
方槿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假笑,赌气道:“做什么?还能做什么?本阁主脚疼,今晚不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尿性大家还不了解么
主角嘛,就是死去活来的
别紧张别紧张
死是真死了,活也会活的,下一章就活回来,别担心别担心~
肯定不能让我家小安宝贝成鳏夫是不(*/ω\*)
过了这个坎,就好啦~
吃点方阁主和段溪的小甜饼缓解一下吧~
第59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喧嚣,格外喧嚣。
冉小乐怔怔地望着太平间内如焦碳般的自己,灵魂本应与肉体共融,而现在,无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他都被抛弃了。
他被雷劈进那个虚妄的世界,他被马车碾压过脆弱的身体,他怀抱着病重的小安亦或是病重的自己,他被段旸摧残折磨咽下最后一口气,都从未如此惶恐过,因为那时候,要么没有得到,要么没有失去。
不像现在,被活生生,剥皮抽筋断骨般的疼。
他一如既往地憎恶上苍,憎恶不知是谁的莫名的神,神总是爱开玩笑,在他最爱惜生命的时候掠夺他的生命,在他拥有爱人的时候抢走他的爱人,在他不想留的时候强迫他留,在他不想走的时候逼迫他走。
没有一次,当冉小乐认了命拜首投降时,他不去斤斤计较宽恕了他。
当他再一次以仅剩灵魂的身份踏足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冉小乐于恍惚中发现,他已经不知道也不在乎什么是真实了。
倘若那是梦,那么失去梦,比失去现实,痛苦得多。
他跟随尸体进了焚化炉,一张苍凉的白纸上清楚地记录着,死亡时间,某年某月某日,火葬时间,某年某月某日,如果他还会一些数学,这两个时间,只相差十六天。
十六天?是,从死亡到验尸再到被烧成一罐白灰,只需要十六天,他与小安的八年零他灵魂往生的八天,加起来,只有十六天。
活脱脱地,蛮不讲理地,那八年,说没有便没有了,除了亡灵的脑海,不存在于任何地方。
冉小乐突然理解了大漠中的孤魂,一个人以失去见到太阳的资格为代价留存心中的思念与荒唐,是多么悲怆,又是爱得有多么深沉。
他不想投胎去什么极乐世界,他要回到那个黑暗的世界,回到噩梦般的世界,光明中没有小安,美梦中也没有小安,可没有小安的地方,光明毫无意义,没有小安的地方,美梦也不值得眷恋。
安然地淌入火海,求它,要么带他彻底死,要么带他彻底走。
烈焰燃遍全身,冉小乐毫无知觉,直到那个血肉模糊的身体熬出尸油又化作尘土,他才意识到,那不是小安的业火,焚不化他的灵魂,更捎不了他一程。
怎么办呢?到底怎么办呢?冉小乐很焦灼。
日色渐沉,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太久没听过往来车辆的笛鸣,没听过工地上轰隆隆的上料声,没听过夜夜笙歌的重金属,聒噪得令他厌烦。他感觉不到热,感觉不到夏日的暖风抑或是酒吧街的凉擞,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想他,如在监牢般想他,这里就是监牢,时空的天堑困住了他,无论望向何方,都是一片死寂枯烂的黑洞,没有逃生的出口。
什么东西牵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个广告。
愤怒的大鸟火爆新书——段燃传——的广告。
段燃,冉小乐抚摸着那个名字,手掌穿透了坚硬的广告牌,正如这个名字一样虚无。
“我的小安啊…”
那下面有一小段介绍,大致意思是:段燃本是乞儿,历尽苦难,匆匆度过十四载,拜得延年楼主段昀门下,与其女段滢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然而造化弄人,段燃体内的金珠被激发,狂怒之下,他杀了段昀,段滢悲痛欲绝,二人反目成仇,旷心虐恋,究竟该何去何从…
“哈…哈哈哈…”冉小乐欲哭无泪,他将这段浅显平庸的话一读再读,却还是确认无疑,自己,只是那所谓“匆匆度过十四载”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匆匆过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冉小乐仰天大笑,哭不得,难道还笑不得么?
他不是难过,当然也的确很难过,他只是不甘心。
“那是我的小安啊,是我的弟弟啊,是我的爱人啊…凭什么?凭什么!他许过谁生生世世?许的是我啊!你们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
他尽可以放纵地叫嚣,反正也没有人会听得见。
“我要回去。”冉小乐笑够了,盯着广告上那本书艳丽的封面,从中穿了过去,又穿了出来,喃喃笃笃:“你是你,我是我,我不嫉妒你,但你要把小安还给我。”
他说完便走了,周而复始地思索一个同样的问题:怎么回去呢?
浑噩的脚步在一个电箱前停了下来,那上面写着四个字:高压危险。
冉小乐还记得,他是被雷劈死的,也就是被电死的。
他歪了歪头,认真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被求死的自己给逗笑了。
没有肉身的魂魄很难死,但他就是觉得,这样或许可以。
两个世界之间一定存在一把钥匙,电就是那一把钥匙。
灵魂很轻,他不必太费力便爬上了电线杆的顶端,他记得中学课本里讲过,小鸟为什么两只脚要站在一根电线上呢?因为站在两根线上会形成闭环通路,它们会触电。
冉小乐微微一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就是那么做了,快乐地,成为一只触电的鸟。
谁也不知道安乐门在什么地方。
那个神秘的门主对他股掌中的一切操纵,都是靠一群和他同样神秘的人,准确地说,是暂时的人。
魏羽不止一次想杀了那些人,却发现他们根本就不是人。割烂剁碎了皮肉,他们能够钻进另一幅死亡的躯干,继续对他假仁假义地微笑,笑得狰狞且奇怪,宽厚地体恤他的造次。他可以杀死无数个廉价的他们,却无法真正消灭一个鬼魂。
是的,鬼魂,冉小安的鬼军,势不可挡的鬼军,像密不透风的乌云,笼罩住这个晴空万里的江山。
“主人。”
冉小安半睁开假寐的双眼,“有消息么?”
“皇宫那边,还没有。”
“那他呢?还没找到么?”
“没有。”
“嗯。”冉小安朝座下的小孩招了招手,“过来。”
张小悠又化作了一只小鸟,扑闪起翅膀飞到冉小安的身上,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心。
“你想他么?”
小鸟“啾”地一声,冉小安没有笑,他每天都问张小悠很多遍这个问题,也几乎只问这一个问题。
“他去哪里了呢?他不想我么?他明知道我能看到鬼魂,为什么不来找我呢?”冉小安挠着张小悠的脖颈,痴痴地望着空荡无人的大殿,“这安乐门,就是送给他的,我叫平安,他叫喜乐,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不,不止一辈子…”
他放飞了张小悠,“继续找,盯着魏羽。”
张小悠落地即成人形,一个俊俏明媚的孩童外表,目光却是鹰隼般的犀利与成熟。“是。”
“去吧。”
冉小安一个人回到大殿后的寝房,那里面燃烧着不灭的红烛,他换上了一袭同样红的喜服,暖帐下安静地躺着一个身着同样红衣的人。
冉小安用了很长时间才将哥哥的遗骸拼凑好,他每日耗费无数内息维持他的尸身不腐,一如他还活着时的相貌。
“小乐,我回来了。”
冉小安坐到床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等久了么?今天张小悠回来了,你该看看他,他灵根强劲,我为他灌输了些精力,助他化出了人形,他今年十二了,长得真像张三。”
他幻想着那个人会对他说什么家长里短,冉小安牵起他的手亲了亲,嗔道:“哥哥真当我还是小孩子么?我自然不会那般对他了,但是小孩子惯不得,会宠坏的,就像哥哥待我那样。”
“是是是,听你的,以后再也不凶他了。”
“哈哈哈,哥哥也给我生一个啊,生不出来啊…”冉小安俯身在他唇间一吻,乖顺地趴到了他的怀中,生怕压坏他似地,身体放得极轻极缓,“没关系,哥哥有小安就够了,小安有哥哥,也足够了…”
“谁!”
冉小安凌厉的双眸瞥向门外,“死后就不长眼了么!”
外面的人用只有他听得到的话说了些什么,冉小安从床上蹿了下来,一把拉开门,“你说真的?”
“快!请…不是…”他匆忙地拉扯自己的衣衫,“我脸色如何?老不老?”
心跳如擂鼓,二十六年来前所未有的紧张,冉小安屏足了呼吸,看向了门外的鬼魂。
像,太像,可他不是。
对方开口叫他的那一声“主人”,如同一盆冷水,浇透了冉小安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