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发誓,今生今世,不得对那孩子存半分非分之想,只把他当弟弟,能做到么?”
她刀尖深进,冉小乐感到脖子上有什么流了下来,生生死死经历惯了,反倒出奇地平静,“非分之想?”
“这孩子男生女相,长大后必定绝色,好南风的奸|淫之徒我见得多了,你就没有过什么痴心妄想?。”
“妄想?南风?”冉小乐舔了舔嘴唇,这才明白过来叶儿媚的意图,哈哈大笑,举起双手投降:“我发誓我发誓,我当什么事呢!你们女人家每天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啊?”
叶儿媚怀疑地盯着他,手上却不松力道:“你当真没存那个龌龊心思?”
“天地良心啊大姐。”冉小乐敛起笑容,正色道:“没有,从来没有。”
倘若冉小安有呢?
叶儿媚到底没有将这话问出口。
“你说,你今后若是对那孩子动半分腌臜想法,该当如何?”
冉小乐双指举过头顶,认真地凝视着她:“我,冉小乐,倘若今后对我弟弟冉小安存丝毫歪心邪念,就让我挖眼拔舌削鼻,不得好生,更不得好死。”
“谁不得好死啊?”
又是这阴阳怪调的口气,此人也不知在房顶上猫了多久,冉小乐抽了抽嘴角,向着转瞬即至的白衣人轻哂一声,“我说方天仙,你什么时候喜欢趴墙根了?”
“我也不是偷听,就是无聊,顺便听一下。”方槿用折扇抬开叶儿媚抵在冉小乐脖子上的匕首,笑道:“这是做什么呀?多伤和气。”
叶儿媚冷哼一声,翻手将匕首收回袖口,“你们聊,我今日便走了。”
“去哪?”
“回去。”
“哦?”方槿挽了挽耳边的鬓发,一把折扇轻轻在手心拍打着,“现下京城可不太平呢,你那兰芳苑,怕是保不住了。”
“我找你之前便遣散了众人,无妨。”
“那你回去作甚?”
“还有人在等我。”
“这样啊…”方槿既不回头也不多问,“希望你别再给我惹麻烦。”
“嗯。”
叶儿媚走到门前,脚步一顿,“冉小乐,莫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
叶儿媚走后,方槿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翘着腿打趣道:“冉小乐啊,我方才可是又救了你一命呢!”
“你可拉倒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冉小乐翻了个身懒得理他,“你有事没事?”
“你就这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嗯。我就这么忘恩负义。”
“亏我还带着上好的金疮药来看望你。”
“谢谢您,不是上好的毒|药。”
方槿拈纱一笑,“冉小乐,恭喜恭喜,你弟弟的剑法,经此风波,已达登峰造极了,从今往后,这世间只要是人,便鲜有他的敌手了。”
“是么?”冉小乐不以为意地打了一个哈欠,“能让他解了身上的蛊毒么?”
“我说了,蛊毒只有苍狼岙可解。”
“那登峰造极有你妈屁用!”冉小乐赏了这个缺德货一个白眼,“比你如何啊?”
“还差些。”
“差不多就得了,我本来就没想让他学武,读读书多…”想起这事,冉小乐胸中怒火更胜,他嚯得坐了起来,指着方槿的鼻尖骂道:“姓方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抢走了他四年,咋不教我家小孩读书啊?”
“我…”方槿愣了愣,脸上竟呈现出一丝难得的愧怍,“我忘了嘛。”
“你忘了?你小时候不读书?这都能忘!”
“小时候…”
冉小乐自知失言,暗骂自己嘴贱,赔笑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没那么容易伤怀。”方槿莞尔,“更何况,有人教我读书习武。”他折扇戳着冉小乐的脑门,又将他压回床上躺好,“是我的不是,我又没养过孩子,天香阁事务繁忙,一时疏忽了。”
“行吧。”冉小乐烦心地捏了捏眉头,“话说这是哪啊?天香阁?”
“算是吧,天香阁在京城附近的分堂,平日里在凌弃责下,最是放心不过的。”
“你可真是明目张胆,也不怕被连锅端了。”
“不会。箫睿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
“嗯。”冉小乐欲言又止,却逃不过方槿的眼睛,“想问什么?”
“你会告诉我么?”
“你先问再说。”
“段溪他…和小安…”
“冉小安是你冉小乐的亲弟弟,不是么?”
冉小乐苦笑,“我说的算么?”
“冉小乐。”方槿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声音平淡却坚定,“你可知四年前我为何救你性命?”
“为何?”
“我不想他像我一样,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方槿的眸底溢出一丝清冽的甘涩,那分扎根在深处的痛苦还是呼之欲出,绞杀了心脏,藏不住了。
“敛情,失去的越珍贵,剑法便能越超脱。可我羡慕他,羡慕他在大成过后,那捧在心尖上的人,居然…还能活着…”
“阿槿…”
“我不想救你的,冉小乐,我嫉妒他,凭什么啊?可我…可我…”方槿偏过头,不愿让冉小乐看到自己的脆弱,“可我…也疼他…我也只有他这一个了…”
“一个什么?”
“你与他朝夕相处,我以为你早该猜到了。”
“什么?”
方槿不会回答他。
如他所料,冉小乐却不傻。
小安长大了,眉目愈发精致俊艳,四年前遮蔽在方槿白纱之下的真相,四年后欲盖弥彰。
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讳莫如深,一个装聪明,一个装愚钝。
“这辈分,你占我便宜啊!”
“嘘…祸从口出,你可晓得?”
“这又是何苦?”
“我能教他的,只有恨,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感情…”方槿回眸,对着冉小乐嫣然一笑,“就由无关紧要的人教与他吧。”
“我只想他平安快乐,远离是非的漩涡。”
“远离?是非本身可能远离是非么?”
冉小乐不说话,他也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
“罢了。”方槿起身挺立,“我听见你好弟弟的脚步声了,就不叨扰你了,待你痊愈,请你喝酒。”
他说完身形一闪,正如他来时那般,无影无踪了。
“哥哥…”
冉小乐阖目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又是那副如沐春风般的笑颜,他不喜欢解谜,惟愿顺其自然。只有一件事不可动摇,谁,也别想,伤害他的小安。
“来,宝贝儿。”
小安端着一个小瓷罐,里面是一团乌漆嘛黑的浆糊,冉小乐撇了撇嘴,“这是啥玩意?”
小安搅了搅,“哥哥趴好,段溪说了,这东西虽卖相不好,却很有效用的。”
“抹…抹的么?”
“嗯!段溪说不必洗掉的,时辰到了,身子便能自行吸收。”小安将小瓷罐放到一旁,伸手去扶冉小乐翻身,“来。”
冉小乐欣慰地扒拉了一下弟弟的狗毛,老老实实地趴好,任小孩褪去自己的衣衫,轻柔地为自己上药。一阵馥郁的花香飘入鼻腔,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肌间的钝痛宛若被清泉浸润抚平,又宛如终于搔到靴中的痒处,舒服得冉小乐直哼哼。
这小孩,果然是神医啊!
“哥哥…”
小安突然停下,端着药膏的手迟迟没有动作,冉小乐费力地扭过头,“怎么了?”
小安盯着冉小乐的肩膀,“先前心急并未多想,现在看起来,哥哥的身上…这是个字么?”
冉小乐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
小安搀扶着他起身,指着他的胸口说道:“你看,胸前也有。”
冉小乐一低头,恍然大悟。
宋玉当时烙在他身上的“囚”字,前胸后背各有一个,不曾想这两个烙字,躲过了鞭子躲过了烈火躲过了暴行和折磨,竟然没有躲过这个大字不识的孩子敏锐的眼睛。
“这是…”
冉小乐捉住小孩伸来的手,“什么都不是,哥的胎记。”
“胎记?”小孩又把头凑了过来,“这么奇怪么?我怎么觉得像个字啊?以前咋没发现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平日叫你学写字总是偷懒,这会子又瞎想什么?再说我睡觉又不光着,你如何能发现啊?”冉小乐推开小孩的脑袋,笑着弹了他一个脑门,“去,给哥把粥拿来,我饿了。”
“哦。”小安不疑有他,拿过放在床上的小方几摆好,又将叶儿媚送来的食盒备上,“我喂你。”
“我又不是小孩,有手有脚。”
小安一噘嘴,露出他哥最吃不消的委屈神情,冉小乐果然立马求饶,“我手指痛,拿勺子不得劲呦。”他张开嘴“啊”地向前探了探脖子,“小安喂我吧。”
冉小安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揽着哥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口一口地喂他吃起饭来。
冉小乐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把年纪了倒像个小丫头片子似的,陪孩子玩个幼稚的过家家竟然也能入了戏,可耻地,想要将这一餐饭,吃到海枯石烂。
作者有话要说:
请期待未来冉小乐同学的光速打脸( ̄ε(# ̄)
第35章 病好了就要继续上路
冉小乐这次虽又在鬼门关外溜了个弯,却没有伤筋动骨,不怎么需要养精蓄锐,在段溪的灵丹妙药和冉小安亲力亲为的精心照料下,醒来后不足几日便已行动自如,只不过当初几乎烧烂了皮肤,纵是小胖子也无力回天,脸上和躯体都留下了浅淡斑驳的灼痕。
冉小乐本就对他这幅粗糙的直男皮相不甚在意,不痛不痒也没有缺鼻子少嘴,他照着铜镜,在那个眇眇忽忽的眼神下还真看不出和先前有什么区别,他自己因捡回一条命美得不行,小孩可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