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炎飞的身体一点点冷了下来。他仔细听着房里的话,直到再无声息,才把秘书放开。
“骆总!”一得了自由,秘书赶紧推开门:“这位宿先生——”
看到她身后的男人,骆泗张大嘴,反射性的挂掉电话。宿炎飞凝视着他,对着女秘书扬了扬下巴:“叫她出去。”
寒冷从脊背窜出来,沿着尾椎骨,一点点蔓延上来。对着似有所语的女秘书,骆泗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
秘书似乎心有不甘,但见老板心意已决,才不情不愿的出了房门。
门被带上,静谧笼罩在房间内。二人相对而立,一时相顾无言。
骆泗不知他听去了多少。那副冰凉的表情,就像是悬在头上的长剑,不知何时便会斩下。
他只能在原地等待审判。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影子族群中的一员了吗?那宿炎飞是否会贯彻这些年来学到的一切,将自己斩于剑下?
他盯着对面人。宿炎飞满脸冷然,手伸进包里,像是要掏把武器出来。
骆泗闭上眼,心渐渐往深处沉去。一片冰凉中,他耳后突然一暖,随后是一道低沉的声音。
“睁开眼。”宿炎飞说。他将手抽回,见面前人一双水润的眸子睁开,双眸微微一暗。
青年耳后别了一朵嫩黄色的小雏菊。清淡,柔软,把冰冷僵硬的气氛化开,带着淡淡的甜香。
“愿意全部告诉我吗?”男人声音低沉:“你说,我就信。”
第98章 影子童话(11)
骆泗有些愣神。
对面男人就那样垂眸看着他。像是在等一个答案,并不急着催促, 而是小心翼翼把青年护在怀里, 任由他逃避片刻, 再自己想清楚。
宿炎飞深沉的眸光下, 骆泗有些狼狈的移开眼, 又强迫自己看了回去。
他听到了多少?又希望自己说什么呢?
耳边柔软的触感将他拉回现实。骆泗伸手, 抚上耳边那朵雏菊, 静了片刻。
“你想听什么?”
宿炎飞静了片刻, 揉了揉青年垂下去的脑袋。他一把拉开背包,大手一伸,捞出来满桌的小雏菊。
骆泗眼睁睁看着办公桌上多了一片嫩黄,像阳光的颜色,将这方室内照亮。
“……”眸底是一片暖黄。终于下定决心,骆泗深吸一口气:“我的确和那群影子有关系,他们暂时……听令于我。”
宿炎飞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没去问其中的隐情与原因。清淡的香气漂浮在办公室内,像老人的手, 抚平一切争端与伤痕。
这样鼓励的目光下,骆泗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看着男人如刀般锐利的眉眼,轻轻开口。
“……虽说如此。我不会与人类为敌, 这是我唯一可以承诺的事, 宿炎飞。”
宿炎飞颔首。他在想自己刚刚听到的事——青年确实在与谁谈论着战争, 而且是命令式的。
联想到周高远出现在骆泗办公室的那一幕, 对面青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细想起来,他们明明是两个不过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为什么自己会选择相信他,宿炎飞也不知道。
但他就是想凭着直觉行动这一次。
“我信你。”男人沉声开口:“所以,愿意告诉我你碰上什么了吗?”
骆泗沉默片刻:“你愿意帮我?”
并不是不信任男人,只是这些天以来,他愈加了解到立场的不同,是多么致命的事。
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明明前几世还做过伴侣,现在却不得不躲避,甚至不敢主动去找他。
像被光驱逐的阴影。虽然前几世也做过反派,但骆泗从没有这么狼狈过。知道自己的身份,只能夹紧尾巴,离命运之子远远的。
宿炎飞颔首。眼前人的眸光细碎的像星空,盛满不知名的波痕,让人想要抚平。
“你相信我。”语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贫瘠。钟表声滴答,宿炎飞的心情也愈加平静。
明明在来路上还想着该怎么生气,但一看到这个人,他什么都忘了。
“好。”骆泗捏紧拳头,于男人鼓励的目光中,终于开口:“他们……我是说那群影子。也许你们一直想把他们赶尽杀绝,但若有朝一日,他们可以不再做坏事……”
“但现在还没到那一天。”宿炎飞否决,嗓音平静。他依旧是个冷静的人,即使在此刻,也没有完全放下原则。
但紧接着,仿佛担心将青年刺伤,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这样说,难道是有方法了?”
骆泗摇了摇头,嗫嚅着开口:“我会想办法的。在此之前,会尽全力约束他们的行为。”
这是一句轻飘飘的誓言,甚至没有半点抵押物。面前青年眼睛湿润,只余满目信任,将自己的一切摊开,任由男人评判。
似乎无论怎样的结局,他都将欣然接受。
宿炎飞想,自己一辈子都没法伤害面前人了。
“没关系。”男人喉结滚动一下,双手撑着桌面,整个人俯过去。
骆泗面前笼罩下一片阴影。被困在双臂之间,身前人的眸光像狼一样。
“我们一起找。”宿炎飞说,吐息温热。在骆泗松口气之前,他又说:“但在此期间,如果还是发生了影子伤人的事件,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青年颔首,目光坚定:“我会管住他们的。”
话说到这里,二人间的协议也算是达成了。宿炎飞坐回老板椅中,双手搭在把手上,脸上表情放松下来,打量着对面人。
“你来这究竟是干嘛的?”骆泗后知后觉,把耳后的小雏菊取了下来:“为什么还带了这么多小花儿?”
其实骆泗提起这件事来,只是想冲淡一下紧张的气氛。说实在的,他很感激宿炎飞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
倘若立场反转……骆泗不由陷入沉思:如果他站在宿炎飞的位子上,而自己站在光明的一面。
以他的性子,就算知道男人不对,也可能也什么都不会问。他绝对会相信宿炎飞,但也许,并不会把这一切都说出来。
听到对面人的疑问,宿炎飞顿时痞痞的笑了。他指了指桌上这一片嫩黄。
“还用得着问吗?给你送花来了。”
笑容中满是揶揄。骆泗有些无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这么细嫩的花,又不能放在花瓶里,自己究竟该怎么处理?
“所以你是在哪儿摘的?”青年问:“大庭广众之下,辣手摧花?”
想到男人撅着屁股采花的样子,他不由唇角微弯,随后又猛的压了下去。
宿炎飞磨了磨牙,挑起半个笑容:“要摧也是摧你这朵娇花……”
青年皮肤细腻,看起来好捏得紧。男人不由伸出手,往那片一看就很柔软的皮肤伸去。
骆泗条件反射性的往后一避,随后又顿住,任由他捏了上来。
得偿所愿。直到把那一片皮肤都搓红,宿炎飞才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行了,我走了。”
“你去哪儿?”骆泗被自己话语里的不舍吓了一跳,赶紧咳嗽两声,把那些情绪压下去:“是去上班吗?”
“当然,我可是不管公务,悄悄溜过来见你的。”宿炎飞笑,凑近一些,鼻尖儿抵在鼻尖儿上。
“等下了班,再来找你。”
坐在办公桌后,骆泗注视着他离去。等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他才意识到,还是没有找男人要电话号码。
下次吧。拢了一怀小雏菊,青年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微笑,与嫩黄一同化为暖色。
宿炎飞却全不如在办公室表现出来的那样镇静。关上门,他从楼梯下去,步子越走越快。
该怎么瞒住这些消息?
男人脸上不显,心里却是陷入了深深的焦躁。等回到办公室,宿炎飞没急着去找教皇,而是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诶,宿哥?”一看到他,小王就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出去这么久,干啥了啊?”
宿炎飞心里有事,没有理他。小王却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偷偷打量着对面男人,随后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实。
宿哥的单肩包,瘪了!
那些小雏菊呢?小王赶紧用报纸挡住脸,在内心排查一遍。
宿哥有妹妹吗?没有!有侄女儿吗?没有!
他一个被领养的孩子,所有活动范围就是局里,哪来的什么女性亲属?
那是送给谁了?细思恐极,小王不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能干嘛,工作去了。”宿炎飞随口答。他一边毫不在意的把单肩包放到地上,一边说:“老头有说过什么吗?”
“让你回来了就去找他。”果然。
宿炎飞皱眉。办公室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但都时不时的瞥他一眼,像是在好奇他面上的焦躁来自何处。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径直出了房门。走廊狭长,两旁的公告栏上贴满了近期的报纸,还有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新闻,无外乎都是最近的国际形势。
这样的走廊是很有压迫感的。宿炎飞揉了揉太阳穴,他一边想着怎么给黄局长解释,一边强自平静下来。
推开门,老人就坐在办公桌后。见到来人,他眉眼一掀,咳嗽了几声:“局子里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