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府潜伏数年只为那一样东西,这无疑是能让眼前之人觉得满足的事情,顾言之义不容辞地应承下来。
何轶鸣惊讶地看他,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记得后来逃跑的樊流苏带着谢云融,与正带着大批人马准备搜山的秦翰汇合了。
何轶鸣因为心中震惊又好奇,便脱去了外罩的黑衣和面巾,回归秦惊风的模样不动神色地出现在了那大批人马中。
远远望见两人一骑从山上下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进而全部愣住了。
樊流苏的坐骑已经跑得口吐白沫,但仍坚持着将主人送到它所知晓的安全的地方。
秦翰看清马上的人,心中激动,直扑过去将马上的谢云融给抱了下来。
以为自己在劫难逃的谢云融大难不死,再见到爱人时也难掩激动的心情,可两个相见的有情人还没说上一句话,“噗通”一声,樊流苏从马上坠下。
——他后背早就插满箭矢,被秦翰接住,落地后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因为角度的关系,何轶鸣并不能够看见秦翰或是谢云融脸上的反应。
但他能够看清楚靠在秦翰怀里的樊流苏的表情。
——那是一种痛苦和解脱混合在一起的复杂神情,凄苦当中暗藏欣慰,又带着诉说不尽的钟情。
那时候的樊流苏缓缓张开嘴,嘴唇颤抖得厉害。
他声音很小很弱,但四周万籁寂静,何轶鸣又耳力过人,所以能够很清楚地听见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樊流苏说:“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秦大哥。”
……他到死时,眼睛里都只映着秦翰一人。
但现在复生以后,这双眼睛里头的身影只有自己。
何轶鸣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担心他会因自己是焚火教的人、因正邪不两立而离开自己的想法很无厘头。
樊流苏是个活得相当炽烈而鲜明的人,他一旦喜欢上了谁便会化身烟火,义无反顾地燃烧自己,开出最灿烂的花朵。
而现在那个被他摆在心上的人,是自己。
心中一片悸动,他张口刚想说什么,外面突徒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是一个人,原本也没有多大声,只是屋内的两人均内力高强,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够立刻察觉。
对视了一眼,何轶鸣再次纵身跃上房梁,顾言之则赶紧将被脱下的衣服穿上,系好。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耿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谢公子来看你了。”
“咳咳。”顾言之记得自己“在冷水中泡了一夜感染风寒”的设定,虚弱着声音说:“请谢公子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谢云融独自一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这是他们中毒之后的第一次相见。
他还是穿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白衫,容姿绰约长身玉立,只是绝美的面容仍旧带着几分苍白憔悴,看起来中毒后他被秦翰折腾得不轻。
谢云融直接坐到了他面前。
他整个人气质如兰,只是隐隐透着凉意,目光冷冷地看着顾言之,仿佛他之前捂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是做了无用功。
顾言之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心里想着自己又是哪儿惹到这主儿了?
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谢云融这个冷淡别扭的脾气。
仔细想想,走过了这么多世界,除了谢云融以外顾言之还从没曲意迎合讨好谁。
以前一心以为他就是自己要攻略的对象,为了回家顾言之可下了十成十的耐心,外加上对方的外貌的优势,顾言之忍起来倒没觉得有多费力。
可一旦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不是他,从前的种种耐心也瞬间灰飞烟灭、化为乌有了。
他原本就是个万事不过心的人,叫他一起关心太多的人和事还真有点儿困难。
更何况他又不欠他的。
“谢公子有什么事吗?”顾言之轻微挑起唇角,礼貌客气地问道。
谢云融诧异地望着他,半天没说话,在顾言之将要失去耐心时才说:“那天被下药的事现在由我来调查,我过来问问你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线索。”
“线索什么的,云融不是已经都查到了吗?”顾言之问。
几乎在他一张口的同时,便感到一道锐利锋刃般的视线正从屋梁落到他身上。
……不能怪他叫的亲切,他这完全就是习惯了。
顾言之不自觉地又坐的端正了一些,
谢云融并未发现异样,只说道:“可我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那么精密的算计,袁小缘做不到。”
他话里透着谢氏独有的高傲和藐视,谢云融从来都是这样莲花般高高在上的,纯洁而高贵,在他的映衬下那莲花池底的淤泥便只是淤泥,入不了他眼的人永远都是卑贱的。
就仿佛那个很多年前被秦翰关进小黑屋中折断所有翅膀的青年不是他一样。
然而顾言之无所谓他的姿态,只针对他的话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他之前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谢云融看着他,目光如注。
“暂时没有。”顾言之被他看得很不习惯,也不想搁他这浪费时间,便生了早把人打发走的心,说:“有什么发现的话我会通知谢公子的。”
谢云融又不出声了。
屋内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顾言之又咳嗽了两声,“我这还病着,要是传染给谢公子就不好了,况且我累了。”
很明显的逐客令。
谢云融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然后猝不及防地问了句:“那天你缘何要那般对我?”
“什么?”谢公子这委屈劲儿,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似的,把顾言之惊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谢云融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说话。
他下唇还破着,隐隐能够看见红红白白的伤口,应该是那天跟秦翰战斗他激烈,给咬的。
“那天在汤池中,你……你推开了我。”谢云融咬牙说道。
顾言之:“???”
他倒是很想反问一句,不然呢?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问了。
谢云融的回应是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手就扯住了他的上衣。因着他这几年也同秦翰学了些拳脚功夫,多少有点手劲儿,顾言之的上衣便瞬间被他撕了个粉碎。
顾言之:“……”
他第一反应是怎么今天所有人都喜欢来扒他的衣服?
来不及做出第二反应,谢云融一双白嫩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背部。
顾言之的第二反应瞬间便成了:完了。小崽子,不,何副教主正在屋顶上看着呢!那目光都要把我给凌迟了,谢公子你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然而没等他说话,谢云融已经说道:“你的伤是为我受的,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个屁。顾言之觉得他今天怪里怪气的,自己看着烦,干脆说道:“不记得。”
谢云融明显一噎,他随后说道:“你拒绝了盟主的的示爱。”
“你还对我那么好……”
等等等等……顾言之改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谢公子别不是对自己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想法吧?要不然他委屈个什么劲儿?!
但是这剧本不对啊!
他在谢云融眼中可应该是头号情敌!就算对方现在对秦翰稍稍死了心,可谢公子是个聪明的人,知道依附于什么样儿的人才能过上他所向往的生活,是以就算他不再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但也不至于……
这样想着,他慌忙回头望去,对方一双水润的眼睛此时正望着他,竟充满了爱意。
顾言之心里犹如天塌地陷了一般。
不是因为谢云融。
而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何轶鸣正在房梁上,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第40章 修罗场的老攻14
都不用抬头向上看, 顾言之就知道何轶鸣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身后边儿谢云融接着说:“你对我那么好, 我不相信你对我是没有感觉的。”
极度俊美的男子微微垂眸,风神俊茂, 往事便在他心里翻涌上来。
他想起三年前樊流苏偷偷带着他从那些黑衣蒙面人的裹挟中逃出来,将他藏于山间洞穴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受惊过度,脑筋都运转不灵, 下意识地便以为他是要抛下他, 故死死抓住他不放。
然而却只见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痞笑起来,嘲讽他道:“你该不会是怕我丢下你吧?”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其实樊流苏也生得相当俊朗风流。
男人宽肩窄腰,腰杆笔直,比他要高出半个头。
那时候的樊流苏略微眯起眼睛, 俯身将唇停留在他的耳畔处, 热气喷在自己脸上,谢云融发现从前觉得平淡无奇的声音正在发出好听的旋律:“呵,真是蠢, 我若是要丢下你,还何必费尽周折来救你。”
那种气势, 那漫不经心里透着的矜贵,已经全然不是对方在秦翰面前做小伏低的卑微样子。
谢云融这才发现也许对方是一块璞玉,只是久经风尘,染上污垢,才令其散失了原有的光芒。
听着谢云融的描述,顾言之摸摸下巴, 完全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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