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既然元帅已经做了决定,你就不要再多话!
不论祁晏是怎么想的,潘言至少知道一点,从理智的角度考虑,假装从来没有再见到过夫人才是对于元帅目前的处境来说,最好的处理办法。
当年的旧事,是以先帝怒极吐血,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禁足、罚俸半年收场的。天地君亲师,对于哪怕知道夫人“亡故”真相的少部分人来说,皇家给出的交代,也足够了。正妻死了还可以再娶,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帝后如此表态了,若是元帅再闹出事情来就是失了臣子的本分。
而今,元帅身上本就有污名缠身,贪攻冒进,即便长公主出山压下了皇帝继续往元帅身上泼脏水的动作,然而不可避免引发的元帅身世的曝光却足以带来更大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入职一个星期了,感觉工作比我想象中还要忙_(:з」∠)_
现在还处于工作、生活各种磨合的状态,每天只能抽出1h左右的时间来码字,所以这次恢复更新还是先隔日更吧。日常希望自己能坚持到完结= =
第138章 何以慰英灵(二五)
在这样紧要的关口,夫人的“死而复生”,很有可能会变成旁人攻讦元帅的借口。便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对元帅多有支持的老臣们,也可能因此怀疑他的忠心。
身在朝堂,手握这样的权力,本就不能万事由己。当年元帅既已做出了决定,就不该再有所动摇。
站在军师的角度,他绝不赞同元帅认回夫人。而站在友人的角度……才有了先前的默不作声——他只能不支持也不反对。
客栈已经就在眼前,一群人几乎都第一时间察觉了有什么不对。
祁晏脸色微变,冲赵临、郎正阳等人打了个手势,尔后几步并作一步,悄无声息地贴近了大门。
他们赁下的院子在客栈的后面,因着空间的关系并没有另开大门,所以来去都要经过大堂。
这家客栈兼做着茶楼的生意,他们不过住了两日,也可看出店里生意不错,往来总是人声满满。
而此时,隔着几步的距离,他们却连半点声响都听不到。
祁晏一手捏上袖中的铜板,权作武器,微微偏过身子,往客栈内看去。
看得出食客身份的客人们都伏趴在桌上,面前还有些零散的杯盏,有那么几桌桌面上摆着的瓜果正巧被倒下的客人撞落,散倒在地上。
已经和他们混了个眼熟的店小二则瘫倒在柜台后面,手中用来给茶壶加水的木勺掉在地上,勺内的水流了一地。
而除了他们以外,大堂里再没有任何人。
祁晏并未放下自己的警惕,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在探查了一位食客的颈侧后松了口气。还好,只是昏睡了过去。
示意赵临带着几人在外面留守,祁晏同郎正阳、潘言等人穿过大堂,往后室走去。
不等他们多走几步,注意到祁晏等人归来的洺祁和时霊两人便已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灵儿!”
饶是早已知晓了时霊的身份,祁晏依旧对“祁灵”有着十分的关心。不论如何,他是他的儿子,祂承认了他此世父亲的身份,那他就会尝试着做好一个父亲。
此时祁晏见时霊和洺祁两人突兀出现,第一反应便是关心,冷静下来意识到有这两尊大神在很难会出什么事后,才有了对发生什么的好奇。
“游宗接到太后的委托想要对你们下手,有些东西不方便让普通人看到。”
隐去了游宗背后之人与他们的纠葛,时霊简单地解释了现在发生的一切。被制住的游宗门人都丢在了他们赁下的院子里,而这些普通人则是被洺祁布下的结界所影响,因为承受不住这种超越这个世界极限的力量,才会陷入昏迷之中。不过,经过了这波力量的洗礼,在这个世界真正成熟后,他们大抵会因祸得福吧。
“……我知道了。”
他刚刚真正放下一件往事,却又被现实提醒着还有更多的麻烦在前方等待着他。不过,他看了一眼像是什么都没有做的祁灵,又看了看明明只是简单的一个站姿,却能让人感觉到他将灵儿整个人护在怀中的那位神君,其实,大抵也没有什么可烦恼的吧。
※※※
在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以后,祁晏等人终于于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长公主府。不过,这个“悄无声息”只是针对大多数老百姓来说。从他们踏进京城的第一刻起,就不知道有多少眼线将消息传回了各家主子的府中。
祁晏奉命镇守滇州,即便此番大胜,照理说无诏也不该回京,便是回京了,作为一方军侯,又是大战之后,他也应当先进宫述职,方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不过,京中在经历了数月前那一场大地震后,到底还有些惶惶,既然长公主派亲卫去滇州寻找祁侯是今上默许的,那么在看明白形势之前,自也没有什么人第一个跳出来多说些什么。
在得到祁晏等人归来的消息后,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长公主府的下一步动作。
“母亲,是孩儿不孝,累您不得不出山。”
有赵临在,祁晏等人的行程自然早早就传到了祁瑛耳中。知晓儿子今日归来,祁瑛虽面上仍不动声色,心底到底是欢喜的。命下属备好了鲜果佳肴,准备着为他们一行人洗尘。
祁晏在见到母亲的第一时间就跪倒在地,郑重其事地给她磕了个头。
祁瑛向来不喜欢同他讲究这些虚礼,然而这一次……到底是他扰了母亲的清修。
祁瑛扶起儿子,目光却落在跟在祁晏身后的时霊和洺祁两人身上。
在赵临先前借白华的渠道传来的书信中有提到祁灵的存在,祁瑛本对这个孙儿有三分期待,七分怀疑,而今见了面,才突然发现,先前思虑过的种种可能,竟是那么的可笑。
“先生,明少侠。”
洺祁仍是当年凌冽俊朗的模样,而时霊却变作了幼童的身躯。不过,在见到洺祁望向时霊的眼神时,祁瑛就明白,哪怕这一切对于她这个凡人来说是再如何的不可思议,能够得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明少侠、明神君这样毫不掩饰地关注的,只有她少年时曾经仰慕过的那位先生。
再后来提及他们二神时,祁瑛都尊而重之地用了“神君”二字。可直到真正同他们两神再度相见,脱口而出的称呼才让她恍然回忆起当年在燕地朔风飒朗的岁月。
从当年的小临安变成了而今的昭圣长公主,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不曾失态过的祁瑛以袖掩面,平静了数息方才恢复一贯的冷静。
“两位神君,是我失礼了。”
待得几人各自落座,茶换两盏,祁晏终于将这其中的种种尽数说与了母亲听。
祁瑛到底不再是当初那个尚还带着天真的少女了,听完祁晏的讲述,她并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温声地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如今四域皆定,军中也不乏良才美质,母亲,我想陪您回燕地。”
燕地作为他的大本营,以今上对他的忌惮,显然不可能重新调他回燕地镇守。但是……若是辞官返乡,那今上便也再无理由可以阻止他。
“母亲,我曾经以为,是大雍需要我,所以我才勉强留在军中。可是,如今的我却发现,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伟大。
说到底,当年从军入伍,不过是为了争口气而已。先……舅舅想要通过我补偿您,可他亏欠的是您,我不能也不该就这样理直气壮地接受那一切。所以我才选择了投入军中,这样,无论您是原谅也好,不谅解也罢,都不会因为我的关系受到什么钳制。
可如今……母亲,我记得您曾经教导过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不如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最后半句既然我已经做到了,那么‘以直报怨’又何妨?”
现在,此时此刻的这个祁晏,已经不是他原本命轨中的那个母亲早逝,妻儿不存,被来自身后的利箭逼入只出不进的绝地,然后为了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兄弟们的安危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扛起来,在局势的逼迫下与亲旧刀剑相向,最后虽然黄袍加身,但仍被自小接受的教育和身边人的言语两相为难,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问他一句“你打算怎么做”的那个祁晏了。
时霊和洺祁的插手并未改变太多的命运。
祁瑛和祁楠两姐弟依旧走到了这样的地步,唯一不同的是,见过更多更美好的风景的祁瑛,并不会为着生不逢时,为着旁人的些许言语,而郁郁寡欢。原本的她便以足够坚韧,所以才能在那样的境遇下仍将祁晏教导成正人君子的模样。而现在的她更是多了几分洒脱和旷达,所以在做出选择后,并未因结果而后悔自己的决定。
于是祁晏从一开始就知道,无论他怎么做,做些什么,身后总有一个人,会不处于旁的任何原因来关心他。
他没有经历原本命运中该有的不得已,今时今日,哪怕他心知肚明宫中有人视他为眼中钉,却仍然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而不必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祁瑛看着祁晏,赵临到底是她的亲卫,哪怕有了祁晏的吩咐,对他来说,也是她的命令高过一切。她让赵临将途中发生的所有事都以密信传回,本意是为了观察祁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儿,却不料重新得到了舜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