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行至外殿,陆家宁突然以拳抵唇咳嗽了两声,惹得身旁伺候的人都紧张的看着他。
“无事,你们且先行退下,本宫跟父皇还有要事要谈,没有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知道吗?”
“是,殿下。”宫人陆陆续续走了出去,还顺便帮他们把门关上。
陆家宁忍着腿上的痛意,尽量面色平常的看向嘉裕帝,温声道:“父皇,你当真是喜欢那月良仪?”
面对儿子如此直白的问题,嘉裕帝羞耻的别开脸,沉默半晌,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家宁脸色一暗,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强压着怒火,对着嘉裕帝说着违心的话,“父皇,你是皇上,有几个喜欢的妃子实属平常。”
“阿烛!”嘉裕帝抬头惊喜的看向大儿子。
陆家宁微微一笑,柔声道:“父皇待阿烛如何,阿烛心里明白,如今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与父皇生疏了。”
“阿烛。”嘉裕帝心里那个感动啊,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惴惴不安的等着责骂,没想到得来的竟然是安慰,惊喜可想而知。
陆家宁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脸色一变,神色愁苦,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咳嗽,听的嘉裕帝心里难受极了,“阿烛,不如让太医给你瞧瞧?”
陆家宁缓缓摇了摇头,“父皇,阿烛虽然身体有恙,但心里知道父皇还是记挂着阿烛的,所以不觉得难受。可是母后,唉……”
陆家宁见嘉裕帝听进去了,再接再厉,“父皇可想过,为何今日只是月良仪的一个请安,甚至连面都没见到,母后就气成那样子?”
“嗯?”嘉裕帝心里也是好奇不已的,毕竟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的,他都算好的了。
陆家宁随时观察嘉裕帝脸色,此时他慢慢拉过嘉裕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柔声细语道:“因为母后心里有父皇,不是因为父皇是皇上,只是因为她爱着这个叫闵翼的男人,她把这个男人放在心里好好珍藏,把闵翼当成她的丈夫,她渴望着与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闵翼之前也是如此,所以母后生了妄念,她真的以为她能与她的丈夫相守一生,却不想中途突然插进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所以与其说母后是因为月良仪生气,不如说她的愿望破灭了,所以才会一口气上不来,毒火攻心。”
“父皇,阿烛虽然还小,却也知道情之一字最是害人,多少痴男怨女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甚至最后丢了性命的也不计其数。”
陆家宁的声音柔柔的,特别有感染力,他顺着嘉裕帝的手,用力把人拉过来,抱住对方的腰近似哀求,“所以父皇,阿烛求求你,求求你用心看一看母后的真心,她或许没有美丽的容颜,但她却有一颗为您跳动的心,你让她生,她便生,你若不高兴,舍弃了她,那她只会生不如死啊父皇。”
“阿烛,我…”嘉裕帝第一次听到如此别样的陈述,但他的心中却饱受震撼,他不知道该怎么抒发这种情感,憋的他特别难受,甚至让他忽略了之前与落红月的你侬我侬,花前月下。
他抬起手,摸着爱子的头,心头堵的厉害。
之前他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事情,却从来不知他的发妻,爱子为此受了多少委屈。
嘉裕帝想着之前来,他甚至还怀疑庆和皇后是做戏给他看,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庆和与他可是少年夫妻,多少年风雨共进,他怎么能这般想她呢!
嘉裕帝心里又闷又堵,但陆家宁可不敢任由对方这样自责下去,他忙拉过嘉裕帝的手,放在他自己的脸上,神色颇为依恋,软语相求:“父皇,眼下母后病重,阿烛身子也不大爽利,我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了,所以可不可以请求你,留……”最后几字,陆家宁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羞于启齿一般。
而嘉裕帝看着大儿子难得别扭的样子,却心底一软,多少年了,他没有见过阿烛这般示弱了。
这样的阿烛甚至让嘉裕帝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否则怎么会逼得一向稳重自信的阿烛向他低头。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都算不上怀疑的念头,让嘉裕帝想起之前两月种种事情,他蓦地惊觉,他好像真的对月良仪太好了点,好的都有点不像他了。
陆家宁低着头,任由嘉裕帝陷入自我回忆中,嘴角微勾。
不就是装小白花吗?搞的好像谁不会似的。
第84章 昏君的首辅大人(十三)
“寻芳, 你说皇上为什么还没来我这儿呢?”落红月百无聊赖的捻着指尖的花朵,神色凄苦的问身边的婢女。
被叫做寻芳的宫女顿了顿, 试探道:“良仪, 自从那日你擅自去了永庆宫之后, 后来几天皇上好似都没了消息,不如你主动一点, 去寻皇上?”
“这……”落红月有点不愿意,之前在和府的日子过得太顺心, 将她骨子里的高傲都激发了出来, 现在她如此完美, 却还要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老男人,落红月想想心里就憋屈的慌。
寻芳向来会察言观色,此刻见落红月如此脸色,心里又急又怒, 主人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蠢货来谋事?
算了, 眼下落红月还有用, 对方自然可以端着。
寻芳忍了忍,继续和颜悦色的劝道:“良仪,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现在我们地位不够, 无法打探到宫里的情况, 所以暂时只能委屈你, 等到他日你宠冠后宫, 届时自然是其他人来巴着你是不是, 或许有一天便是皇上来了,你若是不想见,都可以堂而皇之的把皇上拒于门外的。”
落红月眼睛发亮,问:“真的?”
寻芳别开眼,违心恭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那好!寻芳给本良仪收拾收拾,我们去寻皇上。”
“是,良仪。”
然而当落红月盛装打扮,领着人带着几碟可口点心去归宁殿时,却被告知,皇上不在。
落红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那公公,皇上他去了哪里?”
当职的公公假笑了两声,说:“月良仪这话可就问错人了,奴才一个公公哪能窥探圣踪啊。”
“可是…”落红月还想问些什么,及时被寻芳拉住,寻芳悄悄给了那公公一个大红包,娇笑道:“公公,我家良仪已有好几日没见过皇上了,还请公公行了方便。”
那公公掂了掂荷包的重量,笑了,偷偷做了个口型:“东宫。”
寻芳回头看了月良仪一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吭声。
落红月垂头丧气的领着人出了归宁殿,她瞥了一眼身后宫女手中的食盒,怒火冲冲,抬手就要把食盒砸了,却被寻芳又一次制止了。
落红月脸色很难看,严厉斥责她:“寻芳,别忘了你的身份。”
寻芳低着头,眼中闪过一抹讥讽,很快又恢复笑容,低声说:“良仪,你进宫这么久了,还未去看望过太子殿下吧。”
落红月愣了愣,“谁要去看那个病……”对上寻芳的眼神,落红月福至心灵,迅速改口:“对,对,本良仪进宫这么久了,于情于理都还该去看望太子殿下一番。”
“寻芳,帮本良仪看看,我的妆容可有不妥?”
“回良仪,这宫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美的女人了。”
“呵呵~~”落红月娇笑两声,显然对寻芳的恭维很受用。
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改去东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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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内,陆家宁才在太医的针灸下缓过劲儿来。
说来这腿,归根结底还是因月良仪而起。
那日,他听宫人来报,嘉裕帝去了梨苑,差一点就要跟那月良仪来个本垒打,陆家宁也是一时没了法子,才想出这等自残的法子,就是连累了那几个照顾他的小太监。
所幸最后每人只打了二十板子,再有他的吩咐,那几人好生照料着,没两月应该就能好全了。
只是自残一时爽,后遗症悔断肠。
每次太医给他来个针灸,他都恨不得直接废了这腿才好。
偏偏嘉裕帝和庆和皇后都在场,他还只能忍着。
但陆家宁不知,每次看着他疼的冷汗直流,嘉裕帝和庆和皇后都恨不得那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不,陆家宁刚一针灸完,庆和皇后和嘉裕帝就齐齐上前关心慰问。
陆家宁勉强提起嘴角,笑着说:“父皇,母后,儿臣没事,只要看到你们两人重归于好,儿臣这点罪都不算什么了。”
“阿烛。”庆和皇后听的心里直发酸。
自从上次气晕后再醒来,她本来是打定主意再不理嘉裕帝的,可是儿子大晚上忍着痛跑来永庆宫,与她分析了一晚上。
庆和皇后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还是好过了许多。至少儿子还很贴心,并且坚定的站在她这边。
所以第二日早上,她听从了儿子的建议,换下了皇后华丽的服装,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素衣,头上也卸下了精致的步摇,金钗,只让人挽了一个简单的随云髻,虽说少了几分庄重,却平添了几分恬淡气质,脸上也只是用了一点脂粉盖住点点黑斑,便是走近了看过去,也是一副岁月安好的宁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