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市怒道:“真是行乞,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们在这胡言乱语,从越城将陷说到越城被焚,越说越玄乎,唯恐天下不乱,现在还在太子殿下面前乱说,是何居心!”
他越说越气,用力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人,对慕容白道:“殿下,兵士已到,请让小人来处置他们吧!”
慕容白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九成把握,猜出两人来头,也就无所谓如何处置他们。他对于叛军了如指掌,心知他们多半不会多此一举提前攻城,而这两人说的虽耸人听闻但也八九不离十,应该确实是越城人,说不定是梁君禄派出来报信的。这位他特意调回来的将才王道走不通,开始走邪道了……倒也有点意思。
无争在这时道:“等等,监市,这两人最初说的是什么?”
监市气咻咻道:“说什么,叛军根本没退,越城有难了!这件事情自然有人管,何须在这里大声嚷嚷,真是好笑。”
无争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一站一跪的两乞丐身上,问道:“你们去哪里通报了?这件事情怎么会没有人管?”
两个乞丐彼此对视一眼,两人神态中都多了一份郑重,站着的人道:“大人,我们能不能去别处说?”
无争侧头对慕容白道:“小白……”
“也好。”慕容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听吧。”
无争没有收回目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慕容白不甘示弱地回望,片刻后太子殿下先一步经不住转过目光,对陆西庄耳语一番,片刻后他就找到了合适的说话地方。
慕容白在各地都有产业,在东市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也有一个小店铺,店铺楼上是专为太子殿下留的地方,布置典雅朴素,一如慕容白卧室的风格。
众人在此落座后,两个乞丐用湿布擦干净脸,露出两张清隽硬朗的脸庞。他们擦去一身污泥和血,倒是没了之前的潇洒,变得拘束起来。
之前站着的那个,也是两人中年长的一个开口道:“太子殿下……”
慕容白摇摇头,指指无争:“和他说。”
那人转向无争:“大人,我们两人刚才在外面实在是冒犯了,非常抱歉。我们实在是无路可走,才出此下策。实际上,越城已经被围困两日,之前两个星期叛军就开始截断运输通道,昨夜叛军提出要攻城,还说若我们不投降就要焚城。梁将军派我们前来求援,但兵营无人见我们,兵部也不愿理会我们,皇城更不会让我们进去,所以……才来这里碰碰运气。”
无争问:“他们为何不见,这应该是他们的分内之事吧。”
越城信使露出愤怒之色:“不光是我们,之前梁将军连发几十封求援信,无一得到回应!”他压低声音道,“殿下……哦,大人,我以为,此时一定与孙吴两家有关,他们当中必有人秘密投降了叛军,否则谁能令满朝文武装聋作哑……”
“放肆!”陆西庄喝道,“这岂是你能妄议的!”
越城信使一愣,只见太子白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一双眼睛远看如巫山云雨,近看却是雷电交加。他最后把扇子放在桌上,说道:“这和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越城信使心中新生的迷障被对方眼中一瞬间闪过的雷电劈开,他突然间汗如雨下,牙齿战战。他一推桌子,桌上茶水顿时洒了出来,他往后一仰,连人带椅子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信使:妈的!进了贼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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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窃国者侯
茶水沿着桌边流了下来,被陆西庄及时用布接住,没有落在慕容白的紫袍上。
慕容白慢悠悠站起来,朝倒在地上的年长越城信使伸出手道:“你这是怎么了?”
年长越城信使死死盯着他,眼里满是惊恐,好像他是地府的勾魂使者一样可怕。
年轻的越城信使惊讶地站起来道:“哥哥,怎么……”
“快走!”年长信使叫道,“从窗户跳下去!”
慕容白眼睛一眯道:“怎么?”随着他的话语,陆西庄站到窗前,而年长信使的脸色越发苍白,仿佛牛鬼蛇神轮番在他眼前出现。
“小白,你吓到他了。”无争不满道,他俯下身抓住年长信使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重新安放在椅子上。
年长信使像是发条人一样随便他摆弄,盯着无争硬朗的脸,把他当成慕容白的打手,看他也带了点惊恐。
年轻信使有些无措地低头:“我替他道歉,大人,殿下,请不要责罚他,他就是有点……紧张……”
慕容白玩味道:“紧张?”
无争道:“小白,他们该说的都说了,让他们下去吧。”
陆西庄上前一步:“殿下……”
慕容白挥挥手:“没事,让他们下去吧。吩咐监市,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阻拦。怎么样,二位信使,这样可好?”
年轻信使喜道:“多谢殿下,只是越城之事……”
“越城之事,我和这位大人自然会关注。”慕容白把手搭在无争肩膀上,故作亲昵地往衣服里面伸。
无争伸手抓住他的手,慕容白就改换目标,勾勾他的手。
待两个信使离开楼上,无争喝光茶杯里剩下的茶,对慕容白道:“你果然是借我迷了世人的眼。”
慕容白静静看着他。
“你大肆宣扬天下第一剑客的丰功伟绩,让人们以为叛军已败,从而暗度陈仓……小白,你的计划一点都没有变动。我还以为你会考虑考虑我的话呢。”
慕容白缓缓道:“兵贵神速,我教过他们。”
“你果真能操控满朝文武……你买通了孙吴两家中哪一家?”无争问道。
慕容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作答道:“是吴家。他们总是被孙家压在下面,明明是皇帝母家却没能掀倒接二连三出事的孙家,心有不甘。我派人去接触了一下,他们就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无争有点难以理解地说道:“你之前明明说,你起兵就是因为奸臣当道……”
“在大陈做任何事,没有他们是不行的。”慕容白道,“等事成之后,我会处理他们的。”
无争有点惊讶地看着他,轻声道:“你想说,你也是身不由己么?”
慕容白身体一震,用一种难言的神情看着无争,忽地倾身而去,在他耳边道:“昨日你走后,陆西庄对我说不该放纵你,若是人人都能质疑我一通,我门前恐怕要成闹市,不成体统……”
陆西庄处理完事情从楼下上来,刚好听到这句话,不由一脸古怪。为了替沈方轻打掩护,自己这锅背的可真冤。
“……我当时没有反驳他,但我心中并不同意他。有的人质疑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的人质疑是为了找出真相,而有的人质疑时,在尝试理解对方。大部分人是第一种,少量是第二种,我从不任他们质疑我。”慕容白突然伸手握住无争的手,专注地看着对方的双眼,“但你是第三种人。姬无争,我相信你可以理解我,你能理解我所想要的东西,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理解我想要的清平世界……无争,这是很难得的,你可能不知道,但是这太难得了。”
他顿了顿,积蓄力气说最后一句话。在无争澄澈双眸的注视下,他突然紧张起来,连想好的话都卡在嗓子眼,难以出口。
他最后道:“我在想……你能站在我这一边么?”
无争看着慕容白,心里有些好奇。他不是瞎子,看得出慕容白对他格外宽容,也知道这背后总得有个原因。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想要用一些错误消息误导利用自己,或者是因为搞不清自己的底细而观望罢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看上去矜持小心的太子殿下,胃口如此大,竟然想要直接把自己招入麾下。
他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慕容白也听懂了他的沉默,皱着眉头站起来,用居高临下的姿态除去心中一点不确定。
慕容白道:“无争,我不是一时兴起才想邀请你。你也知道,我想要完成这场大业,天下必然大乱,再然后大治。你既然心系百姓,就该帮我尽可能缩短这场大乱。”
无争恼道:“我觉得,杀了你比较简单。”
慕容白气定神闲一笑道:“你下得了手的话,我现在就引颈就戮。”
他笃定无争心慈手软,下不去手,所以跳不出自己给的选项,早晚都会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这样一想,慕容白顿时高兴起来,像个白玉雕的菩萨似的一脸大慈大悲地看着无争,盼望他赶紧上岸。
无争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蛋,耳边又是系统苦口婆心的声音:“小无争,我早告诉过你,做人还是要心狠手辣……”
“你说的也许没错。”无争对系统说,“但凡事还是要走个程序嘛。”
系统:“程序?”
“你成绩不好,老师一定是先找你谈心,再不行找你家长,再不行再退你学,不能第一次就退你学……哦,我忘了你没有上过学。”无争在脑海中喃喃自语,“况且,他的正确与否也不是考试成绩那样容易看出,我一开始就退他学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