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面无表情的抽出剑,修灵剑光璀璨,光华流转,配上少年那副成熟世故的凶相,着实有点不符。
纪明镜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却听弦音突响,裹挟着杀伐之气的乐曲凝成无数个利刃,从抚琴男子的骨骼优美的手中迸发出来——
这无差别攻击简直令人避无可避,阿羽一把将剑扔到旁边,下意识的去抱住地上毫无生气的人,将他护在自己的怀中。戴在头上的宽大兜帽随着他的动作而落下,露出掩藏在浓黑中致命的美貌,那乌发美人就像陷入一场甜美的梦境之中,皮肤依旧白皙红润,微蜷的黑睫像即将振翅的羽蝶,下一秒仿佛就能看到他睁开灿然双眸,弯起眼睛对他笑。
如果不是没有了呼吸的话,任谁都不会将他划定到死亡的区域中。毕竟死亡这个词太过残酷,若谁见到他,无论谁都会拼尽全力想要让美人魂归,万死不辞,也在所不惜。
阿羽眼前闪过白玉面具下含笑的黑眸,那白衣乌发的人迎着明月与微风,为了让自己淡忘过去,竭尽全力的转移话题,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还没有和你一起去完成心愿。
怎么能让你死。
阿羽将褚颜死死护在怀里,以背对向疯狂席卷而来的危险,乐曲凝聚出的利刃如漫天风暴,刮散一树桃花,数根桃树被拦腰截断,也将他后背划的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纪明镜在第一时间下喊出失控人的名字,呵止道:“小白!”
被唤作小白的男子听到他的声音动作一停,纪明镜趁机扑了上去将古琴推开,皱着眉,语气却像在哄小孩子那般轻柔:“他是我的客人,不得无礼。”
小白抿了下唇,有点不甘不愿。
不过还是放开了操纵琴弦的双手。
耳边魔音顿止,阿羽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来。一抹红痕自他唇边蜿蜒而下,他也不甚在意,而是仔细将怀中人查看一番,没有发现受伤的地方后才长舒一口气,眼中的紧张逐渐褪去,化为往常的漠然。
只是当他再站起身来的时候,望向那两名青衣人的神情,便宛如厉鬼上身,煞气无敌。
纪明镜见阿羽像要大杀特杀才算解气,察觉到这股煞气的小白手又摸索上了古琴,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他连忙拦在两人中间,道:“行行行,只要你别和他打,我就告诉你。”
阿羽将修灵剑召在手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静静望着他。
纪明镜也看着他,企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随后,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千年妖丹。”
第50章 睚眦19
吃下千年妖丹可以大补修为, 但从没听说过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阿羽眸色微沉,不管是不是纪明镜信口胡诌以此借口引他离开,但他总算抓住了一线生机。他将褚颜重新背到身上, 转身欲走,又听身后的青衣人道:“还剩一天的时间。”
黑衣少年回头, 问:“什么?”
纪明镜循循善诱:“他吃下的是续命丹,可保七日内魂魄不散。你现在已经耽误了六天, 况且,千年修为的妖物又岂是那么好找的?就算万幸你出门就遇见了一只, 但又怎样保证这妖物体.内就怀揣着内丹?毕竟妖修也分三六九等, 修炼为妖而修不出妖丹的大有所在。”
这些话相当于阻绝了他所有的路。
一日之内想要得到罕有的千年妖丹,难上加难。
阿羽面无表情的思忖片刻,不觉恍然大悟, 他突然笑出声来,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褚颜。他以手盖住眼睛,不让过于苍白的阳光映入自己的眸中,兀自笑道:“续命丹。千年妖丹。高明, 高明啊——”
纪明镜眼看着他发疯。
阿羽将背后的人放到地上, 双手抓住沉睡中人的肩膀, 端的是一副咬牙切齿:“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会费尽心机的接近我, 你一直把我玩弄于鼓掌之中。我早该知道, 就连纪明镜都一眼能识别出缚妖绳来, 何况是你?褚颜, 你可真是白家的一条好狗!传言佛祖以身饲鹰,而如今你以身饲我,你以为我会救你而挖出自己的内丹?别做梦了你!你想名垂千古,我偏不让你称心如意!”
说罢,他将人一把扯了起来,踏上修灵剑,回头看了眼桃树下的两名青衣人,撂下狠话:“日后再来算账。”
随后扬长而去。
“……”料到这一切变故的纪明镜沉默了一会儿,桃花纷飞,客人已去。
身旁又流泻出清冷的曲调《天上曲》,纪明镜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叠的灵鸽,栩栩如生的白鸽脚上缠有红绳,灵鸽带来的字条早已被他在阅读过后焚烧。
他将红绳从鸽子脚上解了下来,重新系到桃木葫芦上。
说实话。
褚颜就这样被阿羽空口白牙的阴谋论了一番,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意识到缚妖绳,先前也不知道阿羽的身份,虽然知道他可能是那条被自己一剑砍伤的银蛇,但却不知道他原来姓白名羽字惊弦这回事。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阿羽也没冤枉他。
褚颜在知道阿羽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后,也为了坑他而设计了一个以身饲蛇的局。褚颜提前放出了灵鸽跟纪明镜通风报信,然后吃下了续命丹,再趁阿羽索要拥抱时催动修灵剑刺过来,打算对自己来个一剑穿心。
只是没想到阿羽将两人的位置翻转过来,修灵一剑刺穿了俩。
死后的褚颜身魂分离,四周像布下了透明的结界,让他不能距离自己的身体过远,否则就会被强制性的弹回来。这有可能就是续命丹强大无比的功效,保证魂魄七日内不散。
那夜月光如水,阿羽将修灵剑自心口处抽离出来,两人的血交融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黑衣少年的手掌微凉,还带着些颤抖,他不是不疼,而是疼的太过,早已变得麻木不仁。他把美人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对向自己,掌中的鲜血染上他的脸颊,绘出绝望的红色。
阿羽脸上没有震惊,更多的是戏谑的笑意,冷冷的,淡淡的,最后化为面无表情。
他把失去生气的人抱在怀里,衣衫上的粘稠血液散发着令人无法忍受的气味,向来挑剔的他也此时也不去在意,而是慢条斯理的将白衣人的发整理好,再掐出一个刚学会的清水诀,把衣衫上的血迹都抹去。
他抬头望着夜幕上那轮弯月,良久没有动作。
仿佛凝固成一个雕像。
半晌,才听他挤出几声冷笑。
阿羽将怀中人甩到地上,伴随着彭的一声响,毫不怜惜的跨到对方的身上,双手死死的掐住白皙的脖颈,用力到全身发抖。他满面阴鸷,呵呵笑道:“我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我要救你是吗?可我怎么救,怎么救?!!你他妈给我起来!!!”
他扣住脖颈的手颤抖个不停,黑眸逐渐被铅色替代,显现出癫狂的征兆。
阿羽凶相毕露,吼道:“我该怎么才能救你!你说啊!你说啊!!”
除掉凶残杀戮的本性,他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褚颜教给的,如何运用灵力,如何驾驭灵力,如何将魂引渡,如何操控灵剑……
可偏偏,偏偏没有教他怎样令人死而复生。
感知到灵力召唤的修灵剑温顺伏了过来,阿羽眼神淡淡扫过,对这柄灵气之剑极为不耐烦,怒道:“滚!”
剑身犹带血的修灵发出嗡嗡响声,在满满的戾气中选择重新蜗居到小屋之中,就见那柄闪着柔和亮光的剑自发的向屋内飘去,隐匿在门口。
阿羽狠舒了一口气,喃喃自语的长叹道:“剑不能以血认主,它只认一个主人。是。都是我一厢情愿,都是我孤陋寡闻,都是我……”他狰狞的面目蓦地僵住,阿羽低下头,望着美人的苍白容颜,接着道:“你这样,又算什么?报复我吗?你以为我会觉得愧疚,从而去不择手段的救你?”
没有得到回话。
阿羽要自己冷静。
他沉默着站了起来,见那白皙脖颈上已经有了青紫的指痕,走进茅草屋中,没过一会儿又出来,手中拿着纱布和药粉。阿羽将药粉囫囵抹在白衣人被刺穿的胸前,之前被清水诀清洗一新的衣物又染上了鲜红,他小心的将药粉倒在伤处,再用纱布一圈一圈的裹起来,饶是缠再紧的纱布,都会有源源不断的鲜血渗透出来。
早已从身体中脱离出来灵魂状态·褚颜,还搞不懂阿羽到底要做什么。
他都已经没了声息,再怎么补救都毫无意义。
阿羽先前冲他发泄了一场,此时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替他包扎着伤口,尽管这些仅有的纱布盖不住汩汩流出的鲜血,他还是缠了一层又一层,到最后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割下了大半,总算替褚颜将伤口处理好。阿羽抱着不再流血的白衣人——他的血液已然凝固,身体变冷、僵硬,唯有脸上如同睡着般的恬静美好。
黑衣少年扯过屋中的黑斗篷,披在褚颜的身上,临离开时,黯淡无光的修灵剑又发出了微弱的光亮,他看了看拼命吸引着注意力的灵剑,微皱了下眉头。
犹豫了一瞬后,将修灵剑握在手里而后掷向地面,看样子势要将它砸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