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女人指着凸起的腹部,似哭似笑,突然又厉声尖叫起来:“就算你不杀我,我也永远不会放过你!我会把这个恶魔之子生下来!而不是让他变成一团血肉!感恩吧,我会为你而生下他!”
尖笑如粗砺石块撞击着耳膜,数百年前的上一代秘密赤.裸又详尽的出现在他眼前,本不该令他背负的重担压垮身躯,神经末端都能感受到绝望的滋味。就像与生俱来能够窥探他人心事的能力,曾经的往事如潮水般向他涌来。
银发女人将那本从人族淘过来的书撕的粉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没有地方发泄的她指着侍女破口大骂:“为什么买来这样的书?诅咒我?!”
侍女惶恐的跪下,哭声道:“王后,请恕罪。”
女人用嘶哑的声音骂道:“滚!”
她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人类的藏书中有种书籍是专门来记载所阅之人的一生,只要拿到这本书,书上会以众神之一的人物来叙述他即将发生的经历。她虽然把那本书撕碎,却将最终的结局记得清清楚楚:放浪至极,形如枯槁,自尊同生命一起泯灭。
银发女人趴伏在桌上尖声痛哭,完全陷入了疯癫状态:“为了报复他,我会生下这个孩子,这个魔王的孩子!”
[没有谁会期待你的降生!你就是个恶魔!恶魔!]
[这个孩子本就不该生下来,不该存在……]
[救、救命!我不想死,不想死,放过我——]
所有阴暗的、不堪的、该埋进臭水沟里永不见天日的往事把他推入泥浆,陷入深渊,眼前一片稠黑。
第9章 恶龙09
魔王亲手递给他的王后那件繁琐的礼服,那是一件绣满珍珠和宝石的礼服,集合着所有珍贵的东西重工打造,金色花边也是用整个魔族最昂贵的黄金磨成的线制成。最初那些五光十色宝石凑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好看,魔王为此命令所有的裁缝们一定要将那些宝石改成与珍珠相同的颜色,最终拿到手的时候是令人惊艳的通体纯白无暇。由于做工繁重,加上用料毫不节俭,穿在身上的时候感受到的重量就格外明显。
偏偏褚颜还要装作高兴的、兴奋的、甘之如饴的样子……阿西。
魔王没有注意到褚颜脸上细微的表情,按捺住想要触碰一下黑发年轻人的想法,说道:“金银宝座我已经为你做好,颜,只要你的要求我都会去做。你知道我很爱你,对吧?”统领众魔的魔王如今只能卑微的去恳求人类,让他稍微显露对自己的丁点爱意,他的心里就会像被甜蜜灌满一样。
安切尔一直跟随在魔王身边,她亲眼经历过战火纷飞的第二纪元,从那次血流成河的残杀中作为幸存者的将领,也亲眼看到过生性本淫的魔王身边人几经来去,她知晓王的心事就像了解自己。
她可以看的出来,王这次是认真的。
否则多疑又残暴专.制的魔王也不会允许那位被遗忘在阴暗中的小王子回来,而一切只为讨美人的欢心。
生下小王子的是个龙族的少女,安切尔还记得当时那名美丽的银发少女哭泣着怒骂的鲜活模样,记得当夜回廊里响彻着女孩不甘的哭吼。她被看中其美色的魔王从龙界掠夺而来,龙族之长是她的父亲,在发现自己女儿被强行带到魔森的时候,龙族的王却并没有因为女儿的不情愿而与魔王为敌,相反默许了魔族和龙族这门亲事。
只是没想到龙族公主生下儿子后就身染重病,没过多久就因病而终,王后之位也由此空缺至今。
按理说,魔王应该爱屋及乌,把对王后的宠爱施加于他最小的儿子身上,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魔王倒像恨极了他的骨肉,不仅没有为小王子冠以王族之名,更没有像其他两位王子一样带在身边悉心呵护,而是像对待什么不浊之物似的扔在一边不闻不问。
甚至于说,魔王正在一点一滴的改写当时的历史,抹杀曾经的王后身为龙族之女这个事实,他嫉恨龙族就像对方是灭他满族的仇人。各种传言更是在城堡各处风生水起,魔王听之任之,放之纵之,完全没有插手管束的想法。
曾经的王后,龙族引以为傲的战神公主,那个名叫尤拉的女人如今在龙族灭绝后,她的身份、她的容貌、她曾经的事迹都在魔族内消失,只余下一个空壳的名字。
那样一个骄傲的女人被活生生摧残至死。
侍女的询问声打断女管家的思绪,她从容的撩起过长裙摆,走向教堂为接下来的仪式做准备。
长长的拖尾白纱在地毯上蜿蜒出优美的弧度,在魔王得到什么消息匆匆离开后,带着面纱和头纱的褚颜推开门寻找早起就不见了的诺亚。
臭小子不知去了哪儿,害他一个上午都提心吊胆。
鲜少见过褚颜的侍女们纷纷躬身行礼:“王、王后。”在见到褚颜身后长长的拖尾时,连忙在他身后托起礼服的衣摆。
褚颜把所有的寝宫都找了一遍都没见到消失的诺亚,他气的想跺脚,后来安慰自己小孩离家出走是常有的事,才命令其他人接着去找。魔王已经请来接他去教堂的花娘,褚颜提起繁复裙摆,拒绝花娘要搀扶他的好意,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教堂的钟摆声将婚讯传播到整个魔森,门前三五个白鸽盘旋在空中,夜莺随鲜红玫瑰花瓣起舞,换上证婚人服饰的主教和作为新郎的魔王在安琪儿雕像前等待着他,长椅上姬妾所生的王子公主们冷漠的面临这场婚礼,于他们而言,多一个后母不是什么好事。魔王嘴角却抑制不住的咧开笑容,下巴的赘肉随着他的笑而不住抖动,浑浊红眸里充满得意,他为终于得到他的美人而欣喜若狂。纯黑的礼服布料在他的体格面前脆弱到不堪一击,仿佛随着下一秒呼吸就会他胸前的金色纽扣就会崩开。
魔王把手伸过去要迎接新娘,却想到什么似的将手抽了回来,对他的新娘致以歉意的目光,他低声诉求自己的爱意:“我爱你。”
褚颜但笑不语。
他接过一束捧花抱在胸前,和魔王一同与主教面对面。
数米高的穹顶之上有众神壁画,明媚阳光从前方彩色玻璃中投射进来,将空气渲染成过度曝光的柔和。
“伟大的魔王,尊敬的王后,在契约生成后你们就将结为终生伴侣,我在此衷心的祝福你们。很荣幸能够作为你们的证婚人,我也将代表神赐予你们所有的美好。”主教噙着微笑开始默读祷告词,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神论者,尽管神已经成为遥远的传说,但他仍旧坚信着信仰的存在。
原本缔结契约的过程要魔王把褚颜的血吸收,那样褚颜就成为被动和服从的一方,然而经历过上次灾难性的洗礼,魔王为了避免再次发生那样的事,自愿要成为被动的一方。魔王服从于王后是前所未有的事,然而魔王心甘情愿,全然不顾族人的劝说。
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视褚颜为一切。
事情发生的格外突然,正当魔王即将用自己尖锐的指甲划破手腕时,教堂外的侍女们尖叫着跑了进来,有的甚至腿软的跌倒在地,礼仪全失的跪爬着向后退。魔王发现事态不对,问道:“怎么回事?”
被问话的侍女抖着嗓音道:“死、死了…所有的,所有的……啊啊啊啊啊!!!”
话还没说完,尾音化为绝望的叫喊,黑暗元素无形中侵蚀着她的身体,侵入、扩张、占领、膨胀、分裂,侍女在哀嚎中骨骼不断发出恐怖的咔咔声,魔王想要将那些微小可见的元素收回,却无法顺利控制,只能任由她在尖叫中化为一滩血水。
惊慌与恐惧笼罩在所有人身上。
有谁踏着哀鸿和枯骨向他走来。
教堂门口逆光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靴底叩在光滑地面的声响撩动着心跳,在光慢慢在他模糊的身影上剥离之后,褚颜看到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
「诺诺诺诺亚?怎么一夜就长大那么多?!」
「目瞪口呆.jpg」
拥有一头及腰银色长发的男人戴着蓝色披风的兜帽,金色滚边折射出耀眼光辉,他将脸埋在阴影里,唯有那只流有暗光的红眸紧紧攫住白纱披身的黑发人类。他像找到了目标,不紧不慢的向猎物走去,而在他身后,所有应该存在声息的魔们都化为一团血水,黏答答的紫色血液从木制长椅滑落到地板上。
魔王也认出了来人是谁,他歪头打量片刻,皱眉道:“是你?”
对方却没有和他说多余的话,而是打了个响指,黑暗元素像有灵性般的想要附着到魔王身上,魔王轻易的闪身躲了过去,将他的王后护在身后,冷嗤道:“看来血咒已经解除了?但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永远不可能。”
“……”
魔王见他不语,面上露出嫌恶之色,他早已在心里将这个孽子咒骂了千百遍,嘴上也毫不留情:“早该在你淫.荡的母亲生下你后杀死你,无论怎么看都讨人厌的下贱种,哼,就和你的母亲一样,本来就不应生存在这个世上……”
被言语中伤的诺亚像充耳未闻,他修长的食指在唇边举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掩埋在兜帽里的脸庞只能看到一片阴影。他的声音温柔如华美丝绒,就算侮辱的词汇也说的动听异常:“听到了,你这龌龊又卑微的蛆虫。你心里的声音是这么说的吧,你不后悔,但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