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苏渐渐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他的手臂不再颤抖,最后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对迷宪道:“起身准备回去吧。”
迷宪恋恋不舍地从陶子苏身上抬起头,却依然十分听话地收回手臂,只是在站起身时他的动作突然一僵。
迷宪方才与蜥蜴相搏时收了几处轻伤,被蜥蜴从背上甩飞后手臂又被擦伤了一大片,方才肾上腺素作怪他全然没觉得疼,此时陡然放松下来,才发现一举一动间都难受得厉害。
点点血迹顺着迷宪的伤口滑落,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陶子苏,认真道:“我有点疼。”
陶子苏抿着嘴唇看着迷宪身上的伤口,虽然都是些皮肉情伤,但斑驳一片看上去也颇为可怖。
陶子苏心中心疼得厉害,他将迷宪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道:“我扶你回驻地,先忍一忍,回去我们就上药好不好?”
迷宪纯良的眼神中一丝狡黠一闪而过,他点头应了声好,然后整个人半挂在陶子苏身上,虽然行动之间伤口与肌肉都酸痛无比,但是他心中依旧是满满的欢喜。
刚看到陶子苏时,迷宪虽然满心都是亲近,但却不敢过于接近,战战兢兢从不曾有一丝放肆,生怕会被陶子苏厌弃。
后来同陶子苏渐渐熟悉,又了解到两人早就有刻骨铭心的纠葛之后,迷宪才渐渐在陶子苏面前放开了些,而由于他不知道陶子苏究竟是否更喜欢忘记了一切傻乎乎的现在的自己,心中总有几分惴惴不安,此时终于有机会证明陶子苏对他的关心,尽管满身疼痛他依旧心情大好。
若是让陶子苏知道他的想法,怕是要吐槽良久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这样吃自己的醋,但此时陶子苏只是小心地扶着迷宪,一路向驻地走去。
巨型蜥蜴被两人杀死后,风雨仍旧未歇,几道惊雷劈落在不远处的原野上,豆大的雨珠冲刷了一切,陶子苏与迷宪身上的衣衫早就湿透,但此时两人已经无暇在意这些。
风雨之中温度越来越低,迷宪本就因伤口大量失血,此时愈发觉得浑身发冷,他放松着肌肉跟着陶子苏的步伐,走了十几米后却突然站定。
陶子苏困惑地扭头看向迷宪,却发现迷宪神情严肃地丝毫不亚于刚看到巨型蜥蜴的样子,他对迷宪眨眨眼睛,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迷宪的声音压得极低道:“我感觉到……”刚说了几个字,他又似乎觉察到什么般闭上了嘴,在脑内对陶子苏道,“我感觉到,整座山的蛇都活过来了。”
陶子苏悚然。
此时已经时值深秋,原野上的温度本就不高,现在又下了一场暴雨,陶子苏都能看到自己呼吸间哈出的淡淡白雾,他原本觉得蛇群一定会因为过低的温度懒散冬眠,此时却听见迷宪的话,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陶子苏的脑筋飞转,陡然意识到清晨他带领部落众人逃跑时,蛇群似乎突然没有了生息,他本以为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现在想来,蛇群销声匿迹时正是巨型蜥蜴追来之时。
这样说来,因为巨型蜥蜴对蛇群的震慑,当时蛇群跟着消失无踪,此时巨型蜥蜴死去,蛇群便重新骚动起来。
陶子苏下了结论,却突然又想到什么,脸色陡然一片苍白。
清晨时分他带人在山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却也只有极少数的蛇愿意动弹,大多数依旧懒洋洋地盘在原地,此时迷宪却说整座山的蛇都活过来,这证明蛇群不单是因为蜥蜴死了而放松,甚至可能是死去的巨型蜥蜴对它们有莫大的吸引,让它们能不顾极低的温度而活跃起来。
之前不过是九牛一毛的蛇就能让一个小队的人手忙脚乱,此时却足有一座山的数量,而他与迷宪所处的位置,恰好在风暴的正中心处。
陶子苏的面色一片苍白,他在脑中对迷宪苦笑一声,道:“今天过得真是过于充实了。”
迷宪已经收回了架在陶子苏肩头的手臂,重新做出了备战姿态,尽管他已经伤痕累累,但他誓要保护陶子苏到最后,为此他可以无视心中的恐惧与身体的伤痛。
两人不敢再轻易动弹,陶子苏阖眸侧耳倾听,很快就听到了蛇群盘踞前行的轻微声响,伴随着时间流逝,原本轻微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嘶声响在了山谷中的每一处。
而让陶子苏再度苦笑的,是嘶声来源于他与迷宪的四面八方,他们与巨型蜥蜴的尸体相隔不过数十米,无数条蛇都要自他们身旁经过。
而这些蛇已经为巨型蜥蜴尸体中的某物而疯狂,毫无疑问会攻击它们看到的一切。
陶子苏很轻声地长长一叹,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他扭头看向迷宪,却发现少年人的神情无比坚毅。
“我一定会保护你。”迷宪目光灼灼地看着陶子苏,承诺道。
陶子苏回握住迷宪的手,笑道:“如果我们跑不出去,大不了就执子之手,一起死在这里。”
迷宪似乎想要反驳,最终还是闭口不言,而是带着陶子苏再度在树木间穿梭起来。
两人不过走了几步,就已经在视线范围内看到了疾行的毒蛇,平日里蛇类往往都善于隐藏自己,然后趁敌方不备亮出獠牙一击致命,如今陶子苏与迷宪看到的蛇却截然不同。
蛇群不管不顾地闷头前行,完全忘记了隐藏,甚至有不少蛇一头撞在树干上,而随着蛇的数量渐多,蛇群癫狂一般互相撕咬着。
陶子苏看着蛇群在地面上翻出一层层波浪,第一次因这种生物而觉得有些恶心,他干呕了两声,手脚却动作不好不停歇,将爬到自己身上的蛇尽数拍打下去。
陶子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咬了一口,但咬他的是一只无毒的蛇,他将那只蛇扔到一旁,无力地对迷宪道:“不可能出去了。”
这里的蛇原本十分惧怕雄黄,远远地看一眼便要躲开,此时却疯魔一般不管不顾,陶子苏身上明明就带着几块雄黄,却丝毫没有能阻碍蛇群对他的攻击。
蛇群已经开始了无差别的攻击,一旦被一只毒蛇咬到便再无生机,陶子苏疲惫地喘息几声,直到自己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后,他的动作已经渐渐慢了下来。
陶子苏扭头向迷宪看去,却发现迷宪神情有些怪异,正蹙着眉看着身周的毒蛇,似乎有些困惑。
此时已经不在需要控制声音,迷宪便对陶子苏大声道:“这些蛇似乎怕我!”
迷宪清亮的少年嗓音穿透漱漱雨声传到陶子苏耳边,他心中惊喜,仔细打量迷宪的情况,果然看到迷宪身周的蛇似乎都惧怕不已,极少有敢扑到少年身上的。
陶子苏脑筋飞速运转,开始考虑究竟是迷宪的什么东西能让已经疯魔的蛇群依旧心怀惧怕,只是还没等他思考出结果,迷宪的身形却突然动了。
之前两人被蛇群环绕,迷宪身姿敏捷,压力比陶子苏自然要小得多,陶子苏在发现迷宪有独自逃生的可能后,试图开口劝说,却只说了半句话便被迷宪坚定地拒绝了。
之后迷宪一直站在陶子苏身旁,帮助陶子苏踢打掉爬到身上的蛇,良久之后迷宪陡然察觉自己身上竟然几乎没有蛇,他思考片刻,终于得出了答案,却没有对陶子苏解释。
眼下陶子苏仍在思索,迷宪却伸长手臂到陶子苏身后背负的箭筒,指尖一勾便将一支箭拿出来,在陶子苏回神之前,迷宪已经利落地反手,将箭插入自己的手臂。
陶子苏睁大了眼睛,愕然一瞬后他瞬间领悟:“它们怕的是你的血,你大爷的迷宪,你之前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你不要命了?”
迷宪微微一笑,他知道陶子苏会是这样的反应,陶子苏一定宁愿自己被蛇咬死,也不想让自己失血而死,因此他索性不告诉陶子苏自己知道了答案,而是擅自做出了行动。
汩汩血流顺着迷宪手臂的伤口流出,迷宪抬臂牢牢揽住陶子苏,暴雨之中血液很快被冲淡,顺着迷宪的手臂滑落在陶子苏的衣衫上。
陶子苏的衣服上氤氲开大片的暗红血迹,伴随着雨水渐渐扩得更大,他身上的蛇在触及到血迹后瞬间僵硬,然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四散开来,很快陶子苏身上就干干净净,仿佛刚才蛇群缠绕的困境只是一个错觉。
陶子苏能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道,他不再斥责迷宪的擅做主张,而是拉着迷宪一路疾行,迷宪已经失血过多,若不能尽快包扎当真会有性命之忧。
与方才的举步维艰不同,这一路上蛇群似乎对陶子苏与迷宪十万分的惧怕,远远地就绕开两人,陶子苏带着迷宪一路如履平地地走出蛇山,他刚送了一口气,就感觉到身后迷宪一个踉跄。
“迷宪!”陶子苏焦急地喊了少年人一声,却感觉到自己手中的手掌冰凉到没有温度,迷宪的面色一片苍白,嘴唇也呈现令人忧惧的漠白色,正因为失血而极度虚弱。
陶子苏连忙回身揽住迷宪,对勉强支撑的少年人低声道:“没事了,我们出来了,不必硬撑了。”
迷宪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突如其来的眩晕击倒了他,他最终只能轻声说一句:“我没事。”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陶子苏支撑着迷宪,虽然已经离开了蛇群盘踞的山,但两人身上浓烈的血腥味依旧会带来无限危险,而且迷宪已经失血休克,若不尽快处理伤口必然会陷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