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旸见张清甫这样,更是对他的能力十足信服,一叠声道:“如此,请问先生,该如何是好?”
张清甫皱了皱眉:“秦老爷,梅花易数占出的卦象,只是一个预测,或者说是一个警示,更何况您所卜之物应期长远。这万物都是盛极必衰之理,您在今天这个大喜之日占这一卦,卦象走下坡路很正常,您也不用过分忧虑。”
“是,是,是。”秦旸一个劲儿地附和,也就不再提解厄之事。
倒是秦非翔愣在原地,他原以为张清甫为钱而来,现在看来又不像这么回事。
柳雁欢不善饮酒已是明面上的是,看他身边如影随形地站着秦三爷,也没有人胆敢灌他酒。
宴席过了一半,两人趁人不察走出庭院,被夜风一吹,柳雁欢整个人清醒不少。
“温家的资产核算表我看过了,温如岚打算出资60%,是为最大的股东,剩下的40%,温豁10%,温达20%,还有10%他们应当是想和你谈。”
柳雁欢点点头:“外公已经约了我,就在分店谈,当日歇业一天。”
“若是资产不够,我可以……”
“放心吧,我手头还有母亲留下来的田产,若是变卖总能凑足资金的。”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树林深处,传来了秦旸带讨好的声音。
“张先生,其实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张先生,我能问,如今我心中所想之事,能够实现吗?”
“那我便再为秦老爷卜一卦,秦老爷年岁长,属老男,对应八卦中的艮卦,而您方才所言的是心事,心腹对应的是坤卦,艮为七,坤为八,除以十二余三,这里的三属震卦,震卦属木,您本身的艮卦属土,木克土,所以很遗憾,您所求之事亦终将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先生,您,您会不会是算错了?”秦旸的声音喑哑中带着一丝急切。
张清甫挑眉道:“看来秦老爷是信不过我。”
“不,此事我所求多年,我也不瞒您说,我所求为姻缘,先生且看看,真的没有可能么?”
张清甫的脸色有些冷:“卦象如此,是不会骗人的。”
待二人走远,柳雁欢才回过神来。
秦非然蹙眉道:“爹居然拿此事去卜卦,看来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此话怎讲?”
“爹所求之事,我们兄弟三人都知道。爹有三个儿子,两个是与大夫人所生,还有我一个是庶出的,其实爹最喜欢的女人,是樊姨。”
“什么?!”柳雁欢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樊姨是个女强人,无心依附于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爹。”
直到这一刻,柳雁欢才明白,秦家家宴上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樊梦如此尊重和客气,不仅是因为她的能力与魄力,更因为她在秦旸心中特殊的地位。
“那你们……”柳雁欢很难想象,这三兄弟面对樊梦的心情是怎样的。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从小就觉得爹待樊姨是特别的,等我长大了才明白原因。我娘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没了,所以这么多年来,樊姨可以说是我最敬重的女子。至于他们……面上是恭敬的,内里……谁知道呢?”
柳雁欢看着秦非然风清云淡的表情,轻轻地松了口气。
次日清晨,柳雁欢起了个大早。他穿上正式的西服,将领带打正,袖扣扣好。
看着镜中身子挺拔,着装端正的自己,他深吸了口气。
终于到了股份谈判的日子。
今天韶华香坊的分店,挂上了歇业的牌子。柳雁欢刚到一会儿,就听到门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宁城银行联合放债团的负责人居然是秦家二少爷,秦非翔。
柳雁欢看着他那过分明艳的长相,对他的能力深表怀疑。
不过穿上正式西装的秦非翔,通身都有种禁欲感,反倒将叛逆的气质掩盖在束缚之下。
随后,温家众人也都到场了。
走在最前头的是温家家主温如岚,身后跟着他的两个孙子,温豁和温达。
一进门,温如岚就闻到了一阵清雅的香气,把屋外和屋内分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这是什么味道?”温如岚诧异道。
“是绿茶香氛,茶叶萃取后的味道特别适合做室内香氛。”
温如岚点点头,打量着室内的陈设。
室内的布置十分考究,不仅有古韵,而且有绿植盆景点缀其中。
柳雁欢掀开后头的门帘:“这里是制香室。”
温豁诧异道:“这……这是……试管?”
“没错。”
“这个呢?”
“萃取装置。”
温豁拿起成品架上的一瓶香水:“这个呢?”
“客户的成品。”
“雁欢,你真厉害。”
一行人围着圆桌坐下,温豁赞叹道:“说实话,这儿让我大开眼界。”
温豁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把凉凉的声音,温达嗤笑道:“奇技淫巧,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不钻研,去捣鼓洋人的东西。”
温豁推了推眼镜,有些尴尬地笑笑。
秦非翔打了个响指:“各位,参观叙旧完,看看这份股份分配方案吧。”
他将方案分发到每个人手上。
不一会儿,温达就第一个跳出来说:“我反对!凭什么他柳雁欢能拿10%,而我哥也只有10%,他可是温家长孙。”
“温达。”
“爷爷,您回答我,为什么?哥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韶华香坊的总店,是他一手撑起来的,而我就是个混日子的,您居然让他拿10%,让我拿20%?这也就算了,咱们好歹还是一家人,他呢?”温达指着柳雁欢,“他姓温吗?一个和自家老爹决裂了的外姓人,您居然让他拿10%,您也不想想,就柳家那个穷酸劲儿,他拿得出这笔资金么?”
“放肆!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温如岚一拍桌子,面上现出痛苦之色。
“爷爷,爷爷,您怎么样?”桌上两兄弟已经慌了手脚,秦非翔不动如山地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柳雁欢看了他一眼,径自取了薄荷醒脑膏,用力地挤按温如岚的人中。
终于在一趟忙碌后,温如岚缓缓地转醒,醒来的第一刻,他就甩了温达一个大嘴巴子。
“如果我突然死了,一定是被你气死的。”温如岚显然是气狠了,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冷汗不断地往下淌。
“……”这一次,温达保持了沉默。
待温如岚缓过劲儿来,众人重新将他搀扶到桌边。
柳雁欢率先打破僵局:“我可以出资。”
温达将文件一摔:“我不同意,你哪来的钱?”
“我可以将名下的田产变卖兑现。”
温达愣了愣,随即怒道:“柳雁欢,那是我家给的田产,是我家给的钱,你有什么资格用它来抢我家的产业?!”
“温二少爷,我想你还没弄清楚状况,现在韶华香坊是不是还姓温?你们的股份加起来是不是达百分之九十?”
“那是当然!”温达翻了个白眼。
“既然是这样,你凭什么说我10%的股份,就抢了你家的产业?”
“……”
“还有,是你们让我来这儿谈事情的,不是我求着你们将股份给我的。你与其拿这个态度对我,不如问一问外公,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少把责任往爷爷身上推,就是你捣鼓那些奇技淫巧,迷惑了爷爷的眼睛!”
“呵。”柳雁欢被气笑了,“二少,外公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要多,我要有多能耐才能蒙蔽他老人家啊,更何况你哥刚才不是也说好嘛。”
温达语塞,忽然,他眼珠子转了转,唇边扯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既然你懂那些,干脆技术入股吧,你不是会调香么,将你配出的香方公开,把香方变成韶华的香方,那我就应允你入股。”
“你说什么?”柳雁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把捣鼓的香方交给我们,反正你那些方子也没有大规模投产不是么?等我们大批量投产的时候,这些方子就能变成真金白银,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拿着这笔钱收购股份了。”
“你是认真的?”柳雁欢的脸色极难看。
“当然,这是我唯一会同意的方案,柳雁欢,你那是什么眼神?”
柳雁欢一推桌子站起身来,他直接走到温达身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把香方贡献出来……”
话还没说完,温达的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你放屁!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柳雁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丝毫不管身后温豁的呼喊。
他直奔居酒屋,除了喝酒,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能够排解内心的憋屈。
笑眯眯的居酒屋老板此刻看起来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他什么都不问,就按着日式礼仪,给他端上一瓶清酒。
柳雁欢抓起酒瓶将酒杯斟满。
辛辣的酒液下肚,他忍受着喉头的灼烧,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就这样一杯杯地喝,连面前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很快,酒瓶已经空了,秦非然看着他通红的脸,抬手止住了居酒屋老板的添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