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习惯,可以随时过来。”
“谢……谢谢你的款待。”柳雁欢心软鼻酸,生怕自己下一秒就绷不住情绪。
他快速地背转身去,留给秦非然一个背影。
当夜,柳雁欢躺在柔软的床上,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一闭上眼,秦非然的脸、秦非然的声音、秦非然的动作就涌入脑海,执拗地霸占了每一个角落,兴高采烈地在他的脑袋里唱一出大戏。
柳雁欢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他轻声对自己说。
“柳雁欢,你完了啊。”
次日清晨,柳雁欢是被一阵敲门声叫醒的。他揉了揉闷疼的太阳穴,想起昨夜梦里不肯放过他的男人,着实有些牙痒痒。
敲门的是门房,门房手里拿着今日的《宁城日报》:“柳先生,这是您昨日吩咐过的。”
柳雁欢接过报纸,轻声道:“谢……”第二个谢字还没出口,他就愣住了。
黄底黑字的报纸上,印着硕大的标题:“号外!著名美女散文作家家中去世。”“丁蔚诗遗作已成绝响。”
“怎……怎么可能?”柳雁看着那冰冷的文字,只觉得浑身发冷。
前些日子还与自己谈笑的人,今日就已经撒手人寰。
他恍惚着和门房道过谢,忍不住拨通了秦非然的电话。
秦非然那头显然已经起床了,只听第一声招呼,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丁蔚诗……死了。”
“嗯。”秦非然语气沉了下来,“此事我已知情,丁家长女死于家中,如今已是满城风雨了。”
柳雁欢还没来得及说话,公馆大门处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一次,敲击声杂乱无章,间或还夹杂着骂声。
柳雁欢皱了皱眉,对着话筒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就往大门走去。
拉开门,柳雁欢看着三个穿着制式服装的男人正叉腰站在门外,见他出来,呸的一声将嘴里的烟吐掉了。
“你就是柳雁欢?”为首的胖子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阴恻恻的,看得人非常不舒服。
“我是。”柳雁欢隐约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果不其然,眼前那胖子立马狰狞着脸说道:“丁家的千金在公馆殒命,丁家人报了案,现在你有洗不脱的嫌疑,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
“什么?”柳雁欢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你们凭什么说我有嫌疑?”
“少废话,我们长官抓人,自然有他的道理。”见柳雁欢不配合,胖子身后的两个巡捕,也扯开了嗓门嚷嚷着。
见柳雁欢站着不动,胖长官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就不由分说地上前压住了柳雁欢的胳膊。
“我早就说过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柳少。”说着,胖长官从兜里掏出一条白丝帕,煞有其事地擦了擦手。
柳雁欢见挣脱不开,又想起还晾在一旁的电话,心生一计,故意大声说:“要我跟你们回巡捕房可以,只是回头你们可别后悔。”
“后悔?”那胖子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话,“进了那扇门,一切都得听我的。你要是不配合,只怕是要吃苦哦。”说着,他用那肥胖的手掌,就势去拍柳雁欢的脸。
柳雁欢头一偏,躲掉了。
那胖子也不在意,只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还是个硬骨头,端的看你进了里头,还能不能有现在的骨气!”
柳雁欢就这样被押上了车。
上了车,他的手还被人扣住动弹不得,两个跟班一左一右地监视着他,让他连转个头都困难。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柳雁欢又被人粗鲁地赶下了车。一下车,柳雁欢就感觉到一阵铺面而来的潮湿气息。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石头山洞,看起来有点像现代的火车隧道。
和隧道不同的是,这山洞的入口处,是一扇已经生了锈的铁门。铁门上头歪歪扭扭地挂了块匾,上书五个大字:明察巡捕房。
柳雁欢敛了眉目,那胖子冷笑一声:“把人给我关进去!”
进门的一刻,柳雁欢闻到了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阴暗、逼仄、肮脏,直到此刻,柳雁欢才知道当所有的这些形容词汇集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他被人胡乱推进了一间牢房,还没等他说话,那人便将牢门锁死了。
柳雁欢这才有空好好地打量周围的状况。
这间牢房除了他之外,还有好几个人,如今盯着他的眼神,就像一窝斗鸡盯着一个不速之客。
柳雁欢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左边坐着一个彪形大汉,如今正目光阴鸷地盯着他。在那大汉身边,还依偎着一个瘦小的男子,和大汉阴鸷的眼神不同,他看向柳雁欢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敌意和戒备。
见柳雁欢朝自己看过来,他还刻意地往那大汉的手臂上靠了靠。
那大汉身后还聚坐了一堆人。
而这个牢房之内,只有一床铺盖,正垫在那大汉和瘦小男子的屁股下方。
柳雁欢看清了局势,挑着门边一个角落的位置蹲了下来。
谁知刚一蹲下,立马有人朝他走过来,当着他的面就要解亵裤:“走开,你挡着爷的道儿了,这是爷尿尿的地方!”
柳雁欢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状似疑惑地问道:“哪儿呢?”
“废话,你脚下!”
“哦。”柳雁欢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起一脚,直踢在那男的命根子上。
“诶哟!”那男的惨叫一声,弯腰捂着子孙根,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孙子!孙子!你咋呀,没事吧。”眼看那男的蹲了下去,三两个人跑过来看他的伤势。见孙响疼得脸色发白,那几个和孙响关系近的,看向柳雁欢的目光更加不善。
一人直接朝柳雁欢走了过来:“是男人就单挑,偷袭算什么真本事。”说着抡起了拳头。
不想却被人叫住了:“雷子,你还有三个月就能出去了,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挑事呢?”
那个叫雷子的男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放下手。
柳雁欢回过头,就见为首的那个大汉,正拿着小石子,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雷子冷静下来,恭恭敬敬地朝大汉点头道:“利哥,我不是看不惯他这副张狂的样子嘛,一来就把孙子的子孙根给伤了,够可以的。”
那个叫利哥的大汉抬起头:“张狂的人,自然有张狂的资本,比如……他的这张脸。”
这话一出,利哥身边的瘦子不高兴了,嗲着嗓子说了句:“利哥,你这是看上新人了?”
方才发生这么多事儿,柳雁欢仍淡定得很,唯独这句娇嗔的话,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朝利哥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利哥身边。
“哟,我还以为你这样的性子,瞧不上爷呢,怎么着,想要以身相许?”
柳雁欢将他的荤话当耳旁风,抬手指了指他胯下地铺盖:“还有多一床么?”
话音刚落,满室的人都笑起来。
“没有,就这一床,想要盖被子,就陪利哥睡觉呀。”周遭的人都在起哄,柳雁欢却安之若素。
他看了眼利哥手底下画的杂乱线条,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你很无聊?”柳雁欢问。
“嗯?”利哥嘴里嚼着草梗,半天才反应过来柳雁欢说了啥。却在一瞬间吐掉了嘴里的草梗:“废话,换你在这儿呆这么久试试,人都快发霉了。”
柳雁欢朝他伸出手:“石头给我。”
利哥半信半疑地将手里的小石子递给他。
柳雁欢刷刷地在地上画了个状似棋盘的东西。
利哥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这啥,棋盘?我不会下棋。”
“不是围棋。”柳雁欢将最后一道杠画完,“教你们个新玩法,叫五子棋。”
于是一群无聊的人,竟然真的都围了上来。
可在他们知悉玩法后,却怎么都赢不了柳雁欢。
每当柳雁欢的四子连在一起时,其他人都成了顾头不顾腚的牺牲品。
柳雁欢连赢三盘,简直打遍天下无敌手。
到最后,一群人自顾自钻研去了,那一床铺盖就被柳雁欢占了。
柳雁欢打了个哈欠,刚想眯一会儿,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抬眼一看,见隔壁牢房里坐了个老头。
更让他惊讶的是,隔壁牢房是一个单人牢房,待遇条件和这边相比要好上许多。
“小子,我们来下一盘。”老头说。
柳雁欢重新在地上划了棋盘,这一回柳雁欢发现,他每走一步棋,都被老头缠得死死的。
柳雁欢扶额道:“你这样,我们都没办法赢,这是两败俱伤的下法。”
老头笑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在这棋上赢你,这屋子里的人,包括我在内,下这劳什子棋绝对下不过你。”
“可他们要是打你一顿,你也是绝对没有还手之力的。年轻人,从方才进门开始,你就一直在寻求自保的方式,很显然你成功了。”
老头说着这一席话,一屋子人全部安静下来。
为首的利哥转头看向隔壁牢房的老头,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