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榆闻言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他的心中尚且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询问,比如谢瑾瑜和安辰逸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落仙门的人为什么都认定了上古灵石在谢瑾瑜的身上,又比如,这个人为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生出这样的心思来的。
然而,这千般万种的疑问,最终却只汇成了一句话:“我……”
“什么?”季榆的声音太轻,谢瑾瑜只走了片刻的神,便将他的话给漏了过去。
“我会努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季榆抬起头来,如同宣布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无比认真地说道,“……试着去喜欢你的!”
对季榆的反应感到有些愕然,谢瑾瑜愣怔了半晌,忽地笑出声来:“好,”他说着,低沉的声音宛如某种悦耳的乐器,带着一丝莫名撩人的意味,“我等着。”
至少,比起另外两个没有任何希望的人,他多得到了一个承诺,不是吗?
而这个人,想来定是会尽力去达成自己许下的诺言的。
在心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谢瑾瑜突然觉得,这个小家伙那固执到近乎偏执的性格,都显得有点可爱起来。
有鸟儿欢快地扑棱着翅膀,朝着远方的朝阳飞去,那清脆的啼鸣之声,让人的心情都跟着高昂了几分。
有谢瑾瑜这个比季榆修为不知高出了多少的人带着赶路,原本该花上近一个月时间的路程被压到了短短的五天。
在距离季家还有些距离的一处山峰上落下,季榆望着远处熟悉的建筑,一时之间心绪无比繁乱。
他在这个地方出生成长,可以说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了解得再透彻不过,可时隔几个月再次回到这里,他却蓦地觉得这栋宅子,变得如此的陌生。
之前安辰逸所说的,争夺那还未到手的上古灵石的诸多名门正道当中,也有着季家的一席之地。为了这件事,本就没有多少元婴以上修为的修士的季家,甚至还折进去了两个出窍期的老祖。
——但即便是如此,这些人仍旧没有一点要收手的意思,那仿佛饿了几天几夜的鸟儿抢食饵食的疯狂模样,令季榆感到心惊。
用力地抿了抿嘴唇,压下了胸中翻腾而起的情绪,季榆取出季棠所给的那个传讯符箓捏碎,感受着那传递开去的灵力波动,眼中的动摇一点点地消散开去。
“谢……瑾瑜,”有些不习惯地改了口,季榆转过身看向边上的人,“我想单独和大哥见一面。”
他并不是在征询谢瑾瑜的意见,只是在告诉对方自己的决定罢了,哪怕谢瑾瑜不同意,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念头。
“好,”明白季榆的意思,谢瑾瑜索性没有多说什么无谓的废话,直接点了头,“我不会走远,有什么事,喊我就行。”
说着,他取出一个同季榆适才用掉的那个符箓有几分相似的东西递了过来。
季榆在安辰逸那儿见过类似的东西,那会儿在得知落仙门的内情之后,安辰逸就直接捏碎了一枚这样的符箓。只不过,这东西只能告知另一方这边的人所在的位置,如果对方不行动,就没有任何意义,是以在当时并未起到多大的作用。
想来那时候谢瑾瑜会那般急切地从被困的阵法当中脱身而出,也有那被捏碎的符箓的原因在里头吧。
见季榆接过符箓收好,谢瑾瑜不再停留,抬脚往附近的另一座山峰行去。他正好找个地方,好好地调息一阵。
以他原本的修为,即便是连着赶上十天半个月的路,也是不会感到丝毫疲惫的,可这会儿不过是五天的奔波,他竟感到了些许的力不从心,看来那阵法的能力,比季榆所说的,还要更加霸道。
等谢瑾瑜从视线当中消失,季榆便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眼下与上古灵石有关的事情满是一团乱,想来季棠想要脱身来到这里,得花费上一些时间——当然,这是对方愿意前来与季榆想见的情况下。
若是对方压根就不想与他见面,便是季榆在这里等上再久,都不可能见到人。更有可能的是,来这里的,并不是季棠,而是季家其他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不过,想必就算谢瑾瑜此时的修为有所下落,对付个出窍之下修为的人,还是做得到的吧?
也不知是否在安慰自己,季榆扯了扯嘴角,靠在一旁的树下,望着天际的云彩出神。
有时候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原先那平和寻常的日子,怎的就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上次和爹娘知晓他喜好凡间的吃食,特意差人去买了给他送过来的模样,可现在他要是再出现在那两个人的面前,大概能够得到的,仅有迎面而来的剑光吧?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季榆闭上眼睛,不愿再去想这些无法改变的东西。比起这些无解的问题,他或许更应该思索一番,待会儿见到了季棠,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出乎季榆的意料的,季棠来得很快。他才在树下坐下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身后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转过头去,看着那一如当初将他从险境中解救出去的模样的人,季榆面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感叹还是恍惚。
“大哥,”起身朝向季棠,看着对方在距离自己十步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季榆的神色有些复杂,好半晌才再次开口,“好久不见。”
同样的人,似曾相识的场景,可人心,却终究是不一样了。
季榆的心中,已无法再和上次那样,仅仅因为季棠的一句话,就对他深信不疑了。
视线在季榆未曾挪动的双脚上停留了片刻,季棠看向面前不似往日般,面上总是带着笑容的人,沉默了良久,才出声问道:“伤势如何了?”
听到季棠的话,季榆顿时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要知道,当时季棠的架势,可是不取了他和安辰逸的性命不罢休。如若不是安辰逸身上带着的东西多,说不定他们两人真的会交代在那里。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了想,季榆还是如实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瑾瑜……”略微停顿了一下,季榆改了口,“谢大哥手上的丹药,比季家的要好上许多。”说完,他看了季棠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安大哥的伤势,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可惜的是,眼前的人并没有因季榆的这句话而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季榆无法从对方那万古不变的表情当中,看出任何想要的讯息来。
“此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像是没有看到季榆带着探究的目光一样,季棠的语气依旧如同往常一样平淡而没有起伏。以往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无论季榆的心中有多烦乱无措,都会在第一时间安定下来,但现在,他却只觉得心底的情绪越发纷乱,连他自己都有些理不清了。
“我……”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季榆的双唇张开,想要询问落仙门的事情,可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却拐到了另一个方向上去:“季家在落仙门布下的那个阵法,是否有……”
“没有。”然而,不等季榆把话说完,季棠就冷声打断了他的话,那表现,甚至透露出一分急切来。见季榆因此而露出了有些愣神的表情,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说道:“没有破解之法。”
“可……”季榆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季棠却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理会季榆,转身就往来处走去。
“等等!”季榆见状,赶忙往前小跑了几步,伸手抓住了季棠的衣袖,可在对方侧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低下了头,嗫嚅着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只是攥着对方衣袖的手,却并未松开分毫。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像极了那些婆婆妈妈的女人,但他实在做不到,在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依旧如常地面对季棠。
“那、那个,”垂下的手缓缓地攥起,季榆鼓足了勇气,抬起头对上了季棠淡漠的目光,“如果可以的话,”他说,“能将记有那个阵法的古籍,给我看一看吗?”
他没有说出让对方直接将古籍取来给他的话,即便是以季棠的身份,想要在不说明缘由的情况下,将季家祖上流传下来的古籍取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如若只是借来看上一眼,拓印一份,却并不是难事。
但让季榆失望的是,季棠甚至连犹豫,都未曾犹豫半分:“不能。”
抓着季棠衣袖的手猛地一空,季榆看着那个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的人,终于抑制不住,将埋在心底好一阵子的话给喊了出来:“大哥你……真的参与了落仙门的事情吗?”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二长老他们所做的事情吗?”
“落仙门上的那个阵法,是不是你布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在那里不是更好吗?”
“如果不是的话,你又为什么要阻止我和安大哥去豫山?”
“为什么……想要杀我?”
一股脑儿地将憋在心中的话全都毫无保留地问了出来,季榆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季棠,生怕错过了对方一个微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