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担心谢瑾瑜不明白,季榆还不忘将自己和安辰逸一同前往豫山的事情说了说。
“在得知谢大哥有可能被困在落仙门之中的消息的时候,安大哥可是一刻不停地就往豫山去了,”故意将这件事提出来说了一遍,季榆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之色,“一点儿都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安危呢。”
一边说着,季榆一边还不忘仔细观察着谢瑾瑜的神色。他实在是有点好奇,这位当前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然而,让他有点闹不明白的是,谢瑾瑜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欣喜羞赧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目光反倒带上了几分古怪。
被谢瑾瑜给看得浑身不自在,季榆忍不住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嗯……”抬手理了理自己有点凌乱的衣襟,季榆一脸严肃地沉思着,“我是不是应该先换身衣服?”
还有,他的外衫哪儿去了?
前头他的心思都在谢瑾瑜突破了阵法这件事情上,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状态。
谢瑾瑜:……
重点是这个吗?!
按了按跳动的眼角,谢瑾瑜懒得多说什么,径直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外袍扔了过去。只不过,他的身形要比季榆高大了许多,那衣服罩在季榆的身上,就显得对方的的身材更加矮小,看着更像个不识世事的孩子了。
看着季榆将过长的袖子往上扯了扯,谢瑾瑜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就上扬了几分,眼中也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胸中憋着的那股气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散了,谢瑾瑜轻轻地叹了口气,有点明白了安辰逸会说出那样的话来的缘由。
即便是他,都无法对眼前的这个人,生出什么厌恶的念头来。
好不容易才打整好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季榆一抬头,就对上了谢瑾瑜的视线,不由地就是一愣:“怎么了?”
从刚才开始,谢瑾瑜的态度好像就有点奇怪?
抬手摸了摸鼻子,季榆忍不住开始琢磨起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来了。
见季榆眼中的疑惑不似作伪,谢瑾瑜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季榆闻言怔了怔,不知道谢瑾瑜在说什么。他的记忆只到昨天安辰逸替他探查身体状况为止,再往后,就都记不得了。
看到季榆拧眉思索的模样,谢瑾瑜就知道这个小子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骨桉叶和辛芜花混合之后,除了催-情之外,还能让人产生一种类似醉酒之后的效果,有的人确实会因此而忘记一些事情。就是不知道这对于季榆来说,到底是算好事还是坏事了。
犹豫了片刻,谢瑾瑜终于还是没有将自己看到的事情给说出来。
“安辰逸由于一些事情耽搁了,过一阵子就会过来了。”想了想,谢瑾瑜这么回答了季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找不到他的线索,外头的那些人,肯定会有不少的一部分,把主意打到安辰逸的头上来,只要那个家伙没有蠢到听不懂他留下的那句话,就不会不知道找个地方暂且避一避风头。而当下世间,再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不说外头的那些人能不能找到这个地方,就是找到了,凭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强闯进来。
要不是这样,谢瑾瑜也不会挑了这个地方,作为落脚点。
当然,在心底,他还是希望能够和安辰逸在这里再见上一面的。
从此处得到的那块灵石此时还在安辰逸的手中,他既然带着季榆来了这里,对方理当有所感应。想来即便是为了在他手上的季榆,对方也该是会来这里走一趟的。
想到这里,谢瑾瑜的唇边扯开了一个苦笑。
在刚听到安辰逸亲口说出喜欢季榆的话来的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愤怒,当时就决定要与安辰逸一刀两断,不再理会与这个人有关的任何事情,但到头来,却还是没法就这样任由那个人独自面对眼前的事情。
果然,感情这玩意儿,是世上最难掰扯清楚的东西。
看了一眼因为自己刚才的话而有些愣神的季榆,谢瑾瑜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扔给对方一些辟谷丹和用以调养身子的丹药之后,就转身出了房间。
季榆看着谢瑾瑜离开的背影,眼中浮现出一丝思索的神色。
事情比他想象得……要棘手许多。
第16章 修真(十五)
谢瑾瑜和安辰逸本就是命中注定了要纠缠一生的人,在前行的道路上,这两个人之间有过争吵,有过误会,甚至还曾经反目成仇,但这些却丝毫不影响那最终的结局——或者应该说,正视因为有了这其间的种种波折,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与羁绊,才会深刻至此,不可动摇。
尽管眼下安辰逸对季榆生出了爱慕的心思,但只要谢瑾瑜心中的那份感情未曾改变,事情就无法轻易地做出定论。
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在经历了千般周折之后,终于破镜重圆,共度此生,这样的故事,从来都不新鲜。
季榆无法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安辰逸和谢瑾瑜之间,尤其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都在推动着两人往这个终点走去的情况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系着的玉石,季榆出神地望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海棠,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忧虑。
谢瑾瑜和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足足七天了,可安辰逸还是一点儿现身的意思都没有,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就焦躁了起来。
他本就对谢瑾瑜先前的那番说辞存了怀疑——在说出那句话之前,对方想说的,分明就是其他的事情——这会儿就不见人,心中自然更加不安。
想到那时谢瑾瑜面上那古怪的神色,季榆的双唇不由地地抿了起来。
他到底……忘了什么?
无论他如何回忆,关于那天后来的事情,他的脑中都依旧是一片空白。
每当他试图向谢瑾瑜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对方总是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猛地闭上了眼睛,用力地摇了摇头,季榆不愿再继续深想下去。
再等一等,只要再等一等——那个人肯定就会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用那带着笑意的嗓音,说他总跟个孩子似的执拗天真。
有风卷着花瓣,飘飘悠悠地停留在了季榆的肩上,如一只飞得倦了的蝶,在此处栖息。
垂在身侧的手略微动了动,季榆看着这在淡蓝色的布料上,格外显眼的一点艳红,有些微的发愣。
昨夜他睡下的时候,这棵海棠树上还寻不见一个花苞,可今早他睁开双眼,却见到了那满树盛放的艳丽花朵。
大概唯有这在别处不可能见到的景象,才能证明眼前的这一切,都只是那由阵法创造出来的一个幻境吧?
正因如此,才更令人感到惊叹。
眼前倏地浮现出安辰逸和自己说起这个地方时,那带着赞叹的神情,季榆眼中的神色顿时一黯,唇边也浮现出一抹苦笑。
哪怕知道不应该,但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谢瑾瑜不愿提起安辰逸,是不是因为对方已经……?
胸口蓦地一阵抽疼,季榆的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若是那个人真的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定然和他脱不了干系吧?否则的话,谢瑾瑜那个时候,就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更不必非要将这件事瞒着他了。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只会给别人添麻烦呢……扯了扯嘴角,季榆抬起手,想要拂去肩上的落花,却不想有人先他一步,伸手捻起了那片花瓣。
季榆微微一怔,就回过神来,转过头往身后看了过去。然而,当他看清了站在那里的人的模样的时候,双眼却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几分,张着嘴好半晌都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来。
“在想什么,”松开手,任由指间的花瓣摇晃着坠下,安辰逸的一双眸子弯成好看的形状,扬起的唇角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笑意,“怎么跟要哭出来似的?”
“安大哥……?”像是陡然从梦中惊醒一样,季榆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下面前的人,却又仿佛担心什么一般,在半途将手收了回来,“你没事……?”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在心中不停地企盼着能够见到这个人,可这会儿人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却反而有点不敢上前了,生怕一碰到对方,这个人就会跟一阵烟似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我能有什么事?”注意到季榆的动作,安辰逸的指尖一颤,终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对方不愿意再触碰他,着实再正常不过。
事实上,季榆此时还愿意与他这般交谈,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想来要是他碰上了相同的事情,肯定也无法再和以往一样,与对方相处吧?
唇边的笑容淡了下来,安辰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突然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了。
说句实话,他甚至都有点弄不清,自己做出到这里来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毕竟这里的两个人,想必都是不愿见到他的。
偏过头看着眼前这熟悉的景色,安辰逸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