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乐看了钟权半天,不知为何,心中那点对未来的不安忐忑和不愤,似乎都跟着钟权的笑容烟消云散了。
他突然放松了全身,又瘫倒回了床铺里。
柔软的被褥将他包裹起来,冰凉的蚕丝面料磨蹭在肌肤上带出惬意的舒适。
钟权紧张地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郝乐:“怎么了?头又疼了?”
“没有。”郝乐摇了摇头,懒在床里仰头看着钟权,他用眼睛细细地描绘了这个男人的面容——如最初的印象一般,硬朗、霸道、有着居高临下的气魄,但此刻也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柔。
好似他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一样,恐怕无论男女老少,都是无法承受这份深情的。
“那你之后又打算怎么办?”郝乐问。
“过自己的日子。”钟权拉过椅子坐下来,试探着握了郝乐的手,郝乐并未拒绝。
钟权眼里的温柔顿时更浓了,他补充道:“和自己喜欢的人,平凡地过一辈子。”
“可真够平凡的。”郝乐听笑了,但随即他就长出了口气,闭上眼晃着脚丫子说,“我刚发现展楠出-轨的时候,觉得天要塌了。”
钟权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郝乐眼眶有一瞬地红了起来,但很快又渐渐平复了,他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仿佛在念着最后的悼念词。
“那时候我整天觉得自己在做梦,走路都觉得不踏实,仿佛前面就是悬崖峭壁,随时都会掉下去。”郝乐慢慢地说,“后来我发现自己活在一本书里,一切都是定好的剧情,我突然觉得很好笑……试想如果我不知道这一切,我会怎么样呢?哎,钟权,你想过如果你没发现这一切,你会怎么样吗?”
“不管这一切是真实,还是梦境,我都会竭力去争取。”钟权说。
“是啊……你就是这样的性格。”郝乐点点头,“但是我想啊……我就只是那么一想,如果我不知道这一切,我真的会妥协吗?我会因为舍不得,因为曾经展楠对我的好,我会放不下他吗?我会明知被伤害,还要继续走下去吗?直到……大结局?我是说,直到剧情设定好的,展楠浪子回头,我会赢回他的爱?”
句号之后会有什么呢?
“有些结局是不值得等待的。”钟权说,“哪怕最后的结局是美好的,也不等于伤害就不存在了。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他就不会舍得这样伤害你。”
钟权叹气:“我就不会。”
郝乐笑了起来:“你真是抓住一切机会宣传自己啊。”
“那当然。”钟权见郝乐笑了,也跟着露出笑容,“我喜欢看你笑,这比其他任何事都更重要。”
郝乐为难地皱起眉头:“可是……我更擅长的是哭啊。”
钟权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郝乐也跟着大笑起来,两人之间的隔阂仿佛在笑声中彻底消失,他们看着彼此,笑得停不下来。
谁说不是呢,在荒诞的世界里,保持自我是如此困难。
没有谁真的能理解谁,也没有谁真的能谅解谁,要得到尊重已经如此艰难;在茫茫人海里,比起了解、熟识,先给谁贴上标签似乎更简单方便。
圣父郝乐,宽容仁慈,不会给他人添麻烦,不愿欠谁的人情;不愿伤害他人,也不愿别人为难。
简单的人设之下,那就是他的全部了吗?
连郝乐自己都还不敢说完全的了解自己,圣父的人设却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
“我不会让你哭。”钟权勾起嘴角,眼里的笑容和宠溺尚未完全褪去,看得人怦然心动,“你可得做好准备,我会每天都让你笑着。”
郝乐忍俊不禁:“那也会很累的。”
当天晚上,郝乐没有参加展家为庆祝他出院而准备的晚会。
据说跟在展楠身边的人一直是肖杉,肖杉长得很好看,待人接物很有分寸,礼貌又文雅,令所有人都赞不绝口。
一些人甚至将肖杉错认成了郝乐,还闹出了不少的乌龙笑话。
但直到晚会结束,肖杉一直期待的“正名”也并没有发生。他仿佛只是一个不多不少的跟班,从头到尾展家父母也没有多看过他一眼。
直到晚会结束,宾客尽兴而去,有心细地看出了什么,笑着跟萧慈打趣:“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介绍展楠新的订婚对象呢。怎么?展楠终于跟郝乐退婚了?”
终于这个词大家都心知肚明,毕竟展楠这一年的花边新闻实在层出不穷。
“要我说啊,退婚也好。不过展楠到底怎么想的?选来选去也都是这些家世普通的孩子,对他的生意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叔父家的女儿最近刚从瑞典回来了,那孩子长得又好看又知书达理,专业也是金融系,不如介绍给展楠认识认识?”
客人七嘴八舌,似乎笃定了展楠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出来,忙不迭地想塞人过去。
萧慈脸色难看,还没说什么,那头展楠端着酒杯过来了。
他今晚喝了不少,脸色涨红,英俊的面容显出了几分阴鸷:“谁说我退婚了?”
客人诧异看去,肖杉脸色也是一变。
肖杉偷偷拉了拉展楠的衣袖,展楠甩开了他,脚步踉跄道:“我跟郝乐没有退婚,他还是我的未婚夫。”
客人们互相看对方一眼,又看看萧慈的脸色,终于后知后觉了什么——感情这被甩的人还是展楠?这就有趣了。
不过眼下可不是看好戏的时候,客人们放下手中酒杯,纷纷找借口告辞了。
等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萧慈脸色难看地坐在花园里。
花园里的灯熄了大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展楠踉跄着走到桌边,旁边肖杉一直扶着他,萧慈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肖杉鼓起勇气:“伯母……”
“我说,你可以走了。”萧慈看也不看他,“我们没有邀请你来,你这是脸皮有多厚才能不请自来?”
肖杉脸一下涨得通红,磕磕巴巴道:“抱歉,我……我只是……”
萧慈懒得搭理他,挥挥手,就有安保过来将肖杉请了出去。
花园里一时只剩下母子两人。
展楠揉着额头,满身酒气:“爸呢?”
“知道郝乐没来时就走了。”萧慈沉默片刻,道,“你让我们很失望。”
展楠冷笑一声,又端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我让你们失望?是谁告诉我,郝乐的贷款是她在还?我可真是没想到,你为了让郝乐留下来居然扣押他的工资卡,甚至还骗我说是你在帮他还钱。”
第16章
花园里,萧慈脸色难看极了,她紧张地搓着手指,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为了你好。”
展楠大笑了一声。
萧慈却被这笑声给激怒了,她站起来愤怒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不争气,连自己的未婚夫都留不住,我需要做这些吗?!明明一切都好好的,郝乐那孩子对你一心一意,也不知道你是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做那些伤人的事!如果你跟郝乐好好的,我何必找借口扣下他的卡?!”
萧慈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偏偏展楠还不识好歹:“如果你们,你们结婚了,卡在谁手上重要吗?是谁还的房贷重要吗?这都不是事!我就是给亲家母买一栋别墅在那儿放着又怎么了?一家人,不必分得那么清楚!偏偏你不争气,你不争气!”
展楠打断她的话:“为什么骗我说是你在还房贷?”
萧慈顿了一下,气焰又蔫了下去,坐回椅子里捋了捋头发,道:“你跟他闹成那样子,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故意扣了他的卡,想硬把人给留住。你这脾气,要是知道了不得跟我们又闹一场?”
“你们要是结婚了……这也不算个事了,都是自家人……谁还房贷不都一样吗?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来找我要卡……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乐乐那孩子,是不会对人说出那么没有礼貌的话的,他那是真的气急了。”
展楠许久都没说话,他像是突然有些疲惫,拉松了领带,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海边别墅的事,是你们主动给的吗?”
萧慈点头:“是呀,我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是他要的,是我们要送的。他……那时候要跟你退婚,我是想着用别墅留下他的,但是他不要啊。”
展楠转头四顾,又拿了酒一口饮尽。
萧慈伸手去拦他:“现在知道后悔了?还喝酒做什么?现在还来得及,去把人追回来吧,啊?”
展楠推开萧慈的手,将酒喝尽,心里想着:还来得及吗?恐怕早就来不及了。
他知道钟权聘用了郝乐,而郝乐也没有拒绝。
想起那两人住在一个病房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心里堵得透不过气来。
醉酒之后他也没住在家里,叫了司机开车回了公司,办公室里有设置他的专人休息室,他推门而入,将衣服挂在衣架上。小小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单独的浴室,墙角下设了一个小酒柜和冰柜,其余的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