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幕遮却在心里道,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这么喊他了。
郑霁风正把灵力传到影寻体内,动作却突然顿住。他望向山洞洞口,嘴唇霎时粉白。
那儿,正站着赵常和李行。
楚妍一声凄厉尖叫,殷泽等立刻惊惶拔剑,但是两具走尸因为没有得到主人下一步的命令,只是垂着手僵立在原地,而赵常的手中,握有一颗血色内丹,想必定是从蛇怪腹中取出的元婴金丹。
因为得到了灵力的及时治疗,影寻缓缓把眼睛睁开。
殷泽伸手往郑霁风肩膀上一抓,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远离影寻。
“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此子将来,不成大器必成大祸!”
郑霁风一句话没说,只是木偶般呆呆地任由殷泽拉扯。
影寻一醒,就立刻明白自己暴露了,他只是呆了短短一瞬,眼底立刻露出防备又警戒的凶光。
两边的对峙相当紧张,没有人说话,只有楚妍的抽泣声。
半晌,郑霁风先开口,他的声音异常沙哑,仿佛被火钳烫过一般:“你一直在偷偷修习魔道?”
影寻抿了抿唇,道:“既然师傅都看见了,我无话可说。”他顿了下,“为什么露出这么厌恶的表情?我明明记得你说过,魔道亦是道,和仙道殊途同归。”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郑霁风抬起手指向洞口,手抖得厉害。
影寻道:“我不杀赵常,哪有师傅今日的大婚之喜呢?”
这句话对郑霁风造成的冲击力把刚才骤然看到走尸的冲击力还大,他不自觉退了一步,殷泽忙扶住他胳膊,斥道:“胡言乱语!这跟霁风有什么关系!”
影寻瞟了他一眼,继续死盯郑霁风:“师傅不是很喜欢楚姑娘吗?既然是喜欢的东西,就要想近一切办法得到,杀了赵常就是最好的办法。我替师傅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师傅不感激我,怎么反而怪起我来了?”
郑霁风闭了下眼,又问:“那李行呢?你又为什么要杀他?”
影寻想了想,道:“看他碍眼。”
殷泽骂道:“孽障!赵常与你无冤无仇,李行与你是同门师兄弟,你竟然如此歹毒滥杀无辜!你……你怎么下得去手!”
影寻道:“赵常是个五灵根废材,自己不行就拖着楚妍,妄想攀上楚门这根高枝,这种只会靠女人的男人活着有何用?李行仗着自己是世家大族出身横行跋扈,背地里散播谣言,对自己的仙师出言不逊,这种目无尊长的男人又留他何用!他们自己软弱又无能,被我炼成凶尸远远强过活着的时候,他们应该感激我才是。”
“住口!”郑霁风忍无可忍地喝道,“不要再狡辩了!”
殷泽道:“霁风,他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徒弟,你说怎么办?”
郑霁风低低道:“师兄如何说?”
殷泽还没说话,影寻抢先道:“师傅是要把我关进血海峡谷吗?”
血海峡谷北临云灵山,南接缥缈山,峡谷深处建有一座深渊囚牢,是专门用来关押魔物的,如果说锁魔塔是修真界的公共监牢,那么血海峡谷,就是修真界的公共刑场。被关入其中的魔物,将日日夜夜遭受血海的腐蚀,无穷无尽。
丘幕遮侧目看向周澜,心道,兄弟,希望你不会像原作中那样,走到这一步。
在说出“血海峡谷”四个字的时候,影寻甚至还笑了下,似乎十分不屑。
但是郑霁风并没有回答。只见银光闪处,白阿剑突然出鞘,郑霁风执剑直指影寻咽喉——
“哐!”殷泽立时出剑格挡住白阿,沉声道:“不要冲动!让这小子去血海峡谷接受审判。”
“你要杀我?”影寻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丘幕遮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张称之为错愕的表情。
“你要杀我?”他喃喃道,“你竟然要为了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杀了我?”
郑霁风的脸越来越白,手也越来越抖,但他依然固执地举着剑。
影寻道:“你是我的师傅,不是他们两个的,你以前说过的,不管我犯了什么错,都会原谅我,结果现在却要杀了我。你真的,太虚伪了。”
丘幕遮在心底摇头,郑霁风为人纯善,影寻在他身边又装得乖得不得了,他怎么可能预想到有人的城府会如此之深,心机会如此之诡!自此之后,他的三观估计都要变了。
最后,郑霁风还是没杀影寻,殷泽命令弟子将影寻捆绑起来,然后拍了拍郑霁风的肩膀,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无需自责。”
郑霁风凄然一笑,看向赵常和李行,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段记忆,并非血海峡谷,而是静心楼。熟悉的格局和布置,赫然就是丘幕遮现在待的这一层楼!
但不同的是,影寻的双手双脚都被上了镣铐,其上贴有非常高深的咒符,但是人,还是可以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自由行走的。
丘幕遮不解道:“为什么这小魔头没被关进血海峡谷?”
周澜和柳叶同时摇了摇头。
影寻在书架上翻来找去,似乎对哪本书都不感兴趣,但他最后还是挑了一本,坐到桌边看起来。他拿笔在书上画来画去,丘幕遮恍然:原来他之前翻看的那本书上的圆圆圈圈,都是出自影寻之手。
看了会儿书,便有人进来了。
乍见郑霁风,丘幕遮吓了一跳,这人竟然变得如此憔悴!
郑霁风本来就偏瘦,现在更是瘦得皮包骨头,云灵山派的天青袍本来不甚宽大,此时穿在他身上,竟然大了一圈。他的两颊微微凹陷,下巴也比以前更尖,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见郑霁风进来,影寻依旧保持着之前把腿架在桌上的姿势,有那么一瞬,他似乎条件反射地想把腿放下去,但最后还是没放。
影寻上下打量了郑霁风一番,眉头皱起又很快舒展开。
郑霁风道:“你可有悔意?”
影寻答非所问:“师傅这是亲自来送我去血海峡谷吗?”
郑霁风道:“你还是不知悔改。”
影寻哈哈笑道:“悔改?师傅,你教出了我这么一个徒弟,可知悔改?”
丘幕遮心道,狠,果然狠,影寻太了解郑霁风了,知道什么话最能刺痛他。
郑霁风嘴唇颤了颤:“你在这里好好静心思过,若再犯错,为师也没办法了。”
影寻讥讽一笑:“师傅可真是关心我。”
郑霁风没再多言,疲倦地走了出去。
这一日,影寻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时不时抬手去揉眼皮,大概是因为眼皮跳得太厉害了。他烦躁地走到门边,听到外面看守在说话。
“你是说,掌门今晚要去江州?”
“可不是嘛,前几日楚家二公子来了,搅得云灵山鸡犬不宁,还好掌门不在,他闹了半天也只好作罢。这不掌门一回来,就打算立刻去一趟江州。”
“说来这位楚二公子脾气可真差,一点儿都不像是仙门世家出……哎哟!”
他一声惨叫,后脑勺被铁门砰的一撞,撞得头脑发晕。
回过头,只见影寻竟然已经破门而出,手上脚上的拷链也被拿下来了。
“你……你怎么逃出来的?”
影寻轻轻抬手,两人就被凭空出现的黑色利爪掐住咽喉。
“只要我想走,别说静心楼了,就是地狱也关不住我。”
他把手放下,两个静心楼的看守也倒在了地上。
影寻从静心楼逃走,先是回到了他和郑霁风住的小破屋,可惜屋里没有人,郑霁风估计已经去了江州。他正要走,却突然瞥见书架上那只种有绿绿虫的小土盆。他犹豫了下,还是提脚走了过去,把土盆拿了下来。
在看完郑霁风保存下来的记忆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动。丘幕遮见过影寻很多面的样子,唯有这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少年人的影子。他低垂着头,眼睛竟然红红的,他孤零零坐在一盏如豆孤灯下,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小孩。
忽然,外面火光冲天,云灵山派的人已经围赶过来。影寻手上用力,似乎想将土盆捏碎,但最后,还是放回了原处。
沿途又是一阵厮杀,但这次他至少手下留情了,没再丧心病狂地把人全杀光。
离开云灵山后,他直奔江州而去。
到了楚家地界,正巧看见楚霁音一拳打在郑霁风胸口。
“你他娘的之前是怎么说的?”楚霁音边打边骂,“我们全家都反对你和妍儿在一起时你是怎么说的?现在好啊,说不成亲就不成亲,一个姑娘家的清誉就这么被你毁了!这几个月妍儿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你人又在哪里?野种果然就是野种,妍儿是眼瞎了才会想嫁给你这种懦夫,你……”
突然迎面狠狠打来一拳,直打得他踉跄数步,摔倒在地,鼻血都流了出来。
影寻阴沉着脸,看向一旁的郑霁风道:“你就任由这么一个人渣打?”
郑霁风艰难地直起腰,道:“你怎么……”
“又是你!”楚霁音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愤恨地抽出长剑,“少他娘的多管闲事!”
他凝气于剑,立马和影寻交上了手。
这边楚霁音和影寻激战正酣,郑霁风也不知怕谁伤了谁,拔出白阿剑斡旋其间。影寻因为长时间被关静心楼,又一路杀出云灵山,功力受损,而郑霁风则因为近来身体欠佳,三个人竟然打成了平局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