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看到他,喊道:“小六,过来把牛牵到坝上吃草。”
张霖不太想去,他刚担了秧苗过来,想试试抛秧的感觉。
张霖把秧块拿下来,把一个个小秧苗拔到一个盆子里,他头也不抬地道:“大哥,我要抛秧了,没时间。”
大哥正坐在田埂上抽烟休息,他看了眼张霖,然后朝在田边蹲着咎狗尾巴草的七妹说:“七妹,你去把牛牵到坝上。”
七妹撇撇嘴,不情愿地嘟囔了下嘴巴。
大哥神情一厉,七妹乖乖站起来去牵牛了。
这时候三哥才姗姗来迟,他昨晚又去小店喝酒,喝的烂醉,起晚了。他挑着肥料过来,陈素娴用一个铁盘子舀肥料放在塑料盆里。陈素娴从田的一角开始均匀地撒肥料。
大哥抽完烟,走到张霖跟前:“你就挑这么一点秧苗过来。”
张霖说:“多了太重,我挑不动。”
大哥把烟头丢进泥巴里,“没出息。”
张霖不想理他,他抱着盆子,站在田埂上,一个一个往田里丢小秧苗。但是十个有九个倒了,立不起来。张霖只好下去把它们扶正。
大哥说:“你扶它干嘛,长着长着就长正了。”他说着从张霖的篮子里抓起一大把秧苗往空中一抛,秧苗像是什么暗器一样扑通扑通落到田里,立的正正的。
张霖皱皱眉:“大哥,你撒的不均匀。”
大哥毫不在意地说,“空的大的地方一会再统一补上就好了。”
张霖不敢苟同。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一个一个抛,慢慢的就抛正了,不用强迫自己下田去把它们扶正。
三哥的力气大,很快从秧地里挑了几十块秧苗过来。他身后跟着个扎马尾的女孩,是秋生同母异父的姐姐陈璐,她跟三哥、四哥同班,刚高考完,听秋生说,他姐估算了成绩,不出意外可以上一本。
张霖从草帽下面看陈璐,陈璐跟在三哥后面笑吟吟地说着什么,太远了听不到她的话,这么大的太阳,她草帽也没带,马尾扎的一丝不苟,身上是格子裙,很青春活泼的样子。
三哥只哼哧哼哧埋头干活,四哥在的时候,他只跟四哥有说有笑,四哥没了。他连话都懒得说了。
看着三哥,张霖想起来一件事。三哥和四哥那么要好,每天都一同上学放学,没理由四哥那天早上没去高考,三哥却自己去学校了。他们那天高考的考点之一就是他们镇上的高中,骑自行车要半个小时。从来都是三哥载着四哥出门的。
正想着东西出神,张霖突然感觉小腿有点刺痛发痒,他低头一看,一坨黑黑的东西正牢牢地粘在他的小腿上。
他‘啊’的一声,后退一步,差点一屁股坐到水田里。
大哥从三哥那边拿来一箩筐秧苗,他看张霖神情惊慌,忙问:“怎么了。”
张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脑袋一阵一阵地眩晕,“有蚂蟥。”
他很怕软体的东西,虫子、青蛙、蛇,更别提蚂蟥这种书上说回吸人血的东西。
大哥走过来,抓着他的小腿,“站好。”他伸手一捏一扯,蚂蟥被他扯了下来。然后把它丢进肥料里,蚂蟥像是进了油锅,疯狂地扭动身体,一会就硬了。
张霖赶紧上了田埂,小腿上一个红口子,正在往外流了一点鲜红的血。
大哥说:“不碍事,就吸了一点血。”
张霖不想去想象那个吸血的画面,他流了满头的汗,脸色苍白。
大哥看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不想下田就回屋里去给大哥拿瓶水来。”
张霖赶紧上去了,到了干燥的土路上,恶心感才好了一点。
第14章 谁锁了我的门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简志华睡觉的呼噜声。
要说原主家穷,除了小孩太多,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简志华是个赌鬼,他也在工地上干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挣了点钱也全部拿去赌了。经常在外面赌一夜,白天回来睡觉。睡一整天,晚上再继续出去赌。
陈素娴跟他闹过,简志华把她打的体无完肤,渐渐的陈素娴麻木了,常年只带着家里一帮小的在田里干活,这两年她的日子才好过一点,因为二姐、五哥都没上学了,不用上学就不用交高昂的学费,大哥外地工作汇回来的钱才能余留一点到她手上。
张霖轻手轻脚地从铁壶里倒了一大杯凉开水,端着出去了。
他怕动作太大了把简志华吵醒免不了一顿挨打。
田里那亩地已经插满了秧苗,陈素娴正在一个一个补空隙大的地方。大哥坐在田埂一颗野生潘石榴树下歇息。张霖把凉开水端过去给他。
走近了才闻到一股甜香,田埂后面的沟里掉满了潘石榴,大多都是腐烂了,香味就是它们发出来的。
张霖抬头看,番石榴树上还残留了不少果子,有几个熟透了,黄蜂围着嗡嗡地叫。他吞了吞口水。其实他本人没有吃过这玩意,但是小六的记忆里有,这个还蛮好吃的。
张霖踮起脚去勾那根低矮的树枝。
树枝被他扯下来了,但是番石榴果子还在更上面的地方。
大哥坐着田埂上喝着水笑道,“小六,这是你三眼婆婆家的石榴树。你忘记你小时候被三眼婆婆拿拐杖追着打的事了”
这个事小六的记忆还蛮深刻的,就是很小的时候,大哥、三哥、五哥和小六,夜里去偷三眼婆婆家种的李子,被专门守在一边的三眼婆婆知道了追着他们打,大哥、三哥、五哥都跑得快,很快消失在黑夜里。只有小六还小,腿太短被抓住了。
第二天,三眼婆婆跑到他家说要把小六上交给他的老师,把小六吓得尿裤子了。
张霖不死心:“这树是野生的。”
大哥说:“树是野生的,但是上面这块地是你三眼婆婆家的,地上长的树当然也是她家的。”
张霖觉得大哥说的有点道理,就把树枝放开了。
接近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烤着。人站在田里感觉能融化。
秋生在他家的地里也刚抛完秧,他赤着脚跑过来,在张霖耳边小声说:“别忘了去河里摸螺的事。”
张霖点点头,“晓得,你先去,我一会就来。”
陈素娴不喜欢小六跟陈秋生玩在一块,但是对秋生还是很客气,因为秋生的继父是村长。
陈素娴和和气气地说:“秋生,放暑假回来了?明年要上高中了吧。”
秋生挠挠头:“是啊,我上高一了,婶婶。”
陈素娴说:“还是你有出息,我家小六只有在家干农活的份。”
秋生尴尬地笑了笑,他跟大哥打招呼:“川哥,好多年没见你了。”
大哥感叹:“秋生都长这么大了。”
说着他去看小六,秋生体型和个头都比小六大一个号。明明小时候他们都长的差不多大小。
从田里回了家,七妹在灶上烧火做饭,张霖没进厨房,怕被她看到大呼小叫要他烧火。他去房里把藏好的那块白米糕拿了,掰了一小块放到嘴里解馋,又包好放到怀里。摄手摄脚地出门去了。
在后屋穿过一个竹林,下坡,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小河两边都是竹林,阳光晒不进来,甚是清凉。
本来以为只有秋生在等他呢,没想到还有别人。秋生穿着一个短裤,狗爬水似得在水里扑腾,他朝张霖招手:“小六,快下来。”
三哥也在一边深一点的潭子里潜水。他游泳厉害,在水里憋气两三分钟都没问题。
陈璐在浅滩上洗衣服。是上午那条格子裙,因为去田里帮忙拔了一下杂草,她裙子上沾满了草汁,洗衣粉都洗不掉。格子裙是新买的,她心疼的要死。
张霖走近了打招呼,“陈璐姐。”
陈璐把大半盒洗衣服倒进格子裙上,用力搓着。“小六,你也来河里游水。”
张霖说:“我不游水,我摸溪螺。”
张霖把包着米糕的塑料袋放到岸上的一个干竹壳里。脱了鞋下水用凉水洗了洗脸,然后往深水里走了几步,整个人蹲下。清凉的河水淹没过胸口,他凉的打了个激灵。
秋生拿水泼他:“小六,你穿着衣服干嘛,把衣服脱了游才舒服。”
张霖说:“我不想脱。”
其实不是不想脱,是不能脱。张霖说完深吸一口气,往水里沉,在水里睁开眼睛,水底很清澈,几条小布石角鱼在石头缝隙敏捷地闪过。张霖认真观察了一会,用手在大石头缝隙摸了几颗大的溪螺攒住,憋不住气了才出了水面,呼出一口气。
把手里的黑黑的大溪螺往岸上抛。
秋生游过来:“你还真是来摸螺的啊。”
张霖说:“好久没吃溪螺。”
其实他根本没吃过溪螺,只在小六的记忆里知道溪螺比田螺好吃多了,田螺有泥味,村里的人都不吃,摸了给鸭吃。张霖觉得辣椒炒田螺已经很好吃了,溪螺想必更好吃。
张霖朝正躺在水上不动的三哥说:“三哥,你也帮我摸一点吧,我潜水不行。”
三哥并不理他。
陈璐已经放弃洗她的格子裙,赤着脚在石头上坐着。她撑着下巴说:“小六,我记得你从前憋气很厉害,小时候跟秋生比,秋生回回都输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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