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和外婆在一起的残酷是场远去的梦,还是和知秋在一起的美好是场不曾存在的梦。
阿弥僵在原地,外婆也僵在原处。
阿弥的记忆里,外婆很少上二楼来,因为她腿脚不方便,只有在她了大病的那段时间才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试探她的体温,给她备热水,监督她吃药。
阿弥其实并不知道,外婆最近常常会在夜深时上楼来给她盖被子,顺便打开灯好好看看她的样子。
因为外婆也要看不见了呢。
“外婆?”阿弥声音有些抖地叫了一声,尽管仍旧有些不适应这种突然回到过去的感觉,可是能再次感受到外婆的存在,让她突然想哭。
长大后才知道,大概再也没有人可以像外婆那样全心全意地对她好,完完全全地为她生,为她死。
外婆倚在楼梯下边有些不知所措,阿弥这个孩子眼睛看不见后就更加怯生生的,总也是畏畏缩缩,胆小的样子总让人又气又急。要是一直都这么不争气,以后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那就干脆让她习惯挨骂好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这个吃白饭的,是活得太舒服了是吧。”外婆冷冷地道,人也慢慢地从楼梯上挪了下来:“还不赶紧给我回床上去躺着。”
挨了骂的阿弥并没有觉得难过和委屈,外婆的声音教她感到亲切。
她已经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阿弥了,她甚至在骂声中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她顺着楼梯急冲冲地跑下来,一反抱住满身雨水的外婆:“我不是吃白饭的,外婆,我会想办法养活我们的。”
“有很多办法。”阿弥说:“你不要做傻事,我的眼睛有办法治好的,真的。”
阿弥忽然地的这一抱让外婆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会,她才忙乱地推开阿弥:“脏,我身上脏死了。”
“在我看来外婆最美了,不脏不脏。”阿弥脸上满满都是笑,却挂上了两行泪:“你别离开我,我不想你一辈子都只有苦。”
说完阿弥就又抱了上去。
看来还是不够凶,外婆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能找到什么恨心的话语,她的舌头突然就像打了结似的,最后只说:“很晚了,睡觉吧。”
阿弥没敢熟睡,她早早地就守在了门口说什么也不让外婆冒雨出门捡垃圾。
外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听话的阿弥,她气得在屋里团团转,甚至几次抄起了铁钳想要打阿弥,最终都还是忍了下来,在原地直跺脚:“不去就不去,饿死你好了,看你以后怎么过日子。”
“不过我以后过什么日子,能跟你一起就好了。”阿弥说。连着几天,阿弥都死死地把着门,不让外婆出去,直到雨停风歇。没有车祸,没有死亡,可是也没有了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叶知秋。
如果这一世,不能和知秋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呢?
阿弥想像不来,她从床头的柜子里找出零钱罐,拿着里边存了好久的零钱,去了一趟商场,然后就去了医院。
幸好医院还是原来的医院,医院里也还有叶知秋这个人,阿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紧张地坐在长椅上。
知秋又在手术中,这已经是常态了,阿弥耐心地等待着。她不知道重生这个词语的概念,不过她把和叶知秋在一起的那些记忆当成是一个美好而漫长的梦。
阿弥摸了摸眼睛上的绷带,有好几次都想把它拿下来。
她不确定,知秋究竟最喜欢什么样子的她。
“请问……。”
光是听到这两个字,阿弥心弦就绷了起来:“知秋。”
“成……阿弥?”
“你记得我?”阿弥满心欢喜,她以为需要和知秋重新认识一遍的。
叶知秋笑了下:“三年前我开车撞到了你外婆,还帮你缝过针呢。”
知秋还是那个知秋,不过对她而言,阿弥只是三年前那个受过伤的小姑娘,她伸手点了点阿弥的袖边,缝过针的位置:“这里。”
还是那么温柔,阿弥伸手将小盒子递了过去:“知秋,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
“一个你会很喜欢的东西。”阿弥说:“希望你会戴一辈子。”
叶知秋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眼睛上缠着纱布的小瞎子,有些无奈:“你为什么要给我送东西呢?”
因为你以后会是我珍重一辈子的人。
阿弥没敢贸然说出这样的话,她只是说:“等以后,我告诉你。”
“所以你能带我去找一下齐博士吗?”阿弥说,她已经打听过了,叶知秋这会时间会多一些。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小瞎子谁也不找,非找的她,不过叶知秋还是接受了这个请求。
才走出几步,叶知秋便觉腰间一紧,一只素白的手正捏着她的衣带,而阿弥侧着耳朵倾听着她的动静,轻声问:“可以吗?”
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叶知秋没有拒绝。
阿弥从医院出来后,坐着公交车回到长勺街,用剩下的钱买了烧鸡。
外婆早就回来了正在做饭,看见阿弥张口就要骂,结果阿弥快她一步笑着出了声:“外婆,我回来了,给你说个好消息哦。”
阿弥似乎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害怕挨骂,走在街上也不再怕别人的嘲笑,连走路都稳健了许多,她把烧鸡放到桌子上,然后从小背包里摸出来一张纸给外婆看:“医生说我的眼睛可以治好。”
“治治治,你以为不要花钱吗?”外婆也想过治眼睛的事情,可是花费太大,也不一定能等到捐赠,谁知道会不会浪费钱。
阿弥撒娇似地在凶巴巴的外婆身上蹭了蹭:“我知道你有钱,我猜猜。”
“是不是背着我藏了十几万了?嗯?”
这孩子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像话,外婆被突然地亲昵吓得张口结舌,骂人的话全都呛回了肚子里,最后只好推了推阿弥:“吃你烧鸡去,没大没小。”
“治好了眼睛后,我就去参加高考,然后上大学,我很快就可以毕业的。”阿弥早就一切都想好了,即使脑袋里那些叶知秋的记忆是场梦,也是场很真实的梦。
她可以按着梦的轨迹来生活。
“外婆,真的不用担心钱,我们这里正在搞开发,过段时间房子还会有拆迁补贴呢。”阿弥极力地劝说外婆放下对钱的执拗:“而且即使穷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反正有阿弥陪着外婆对不对。”
成俭秀一言不发,最近她总被阿弥拿捏着,一句泼话都说不出来,尤其是每回阿弥给她撒娇,又是搂又是抱的那种感觉让她一下子就像失去了铠甲的士兵,变得有些娇柔。
长勺街的人也跟着开始感到诧异,那个疯婆子最近忽然就疯得更厉害了,时不时地就冲人笑一笑:“我家阿弥越来越聪明了,会用手机,还会识字,她说眼睛好了就去考大学。”
阿弥的话大家都当笑话听,可是外婆信她。
还有知秋也信她。
“嗯?好哦,我等着看你摘纱布的样子。”叶知秋坐在桌边浅笑道:“你请我喝奶荼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阿弥摇了摇头,强忍着心里的委屈:“我只是希望和知秋是很好的关系,想要做你很好很好很好的朋友。”
即使错失了的缘分,也仍旧想离你近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就想如果没有外婆的死
第121章 范小祝番外
天海城又叫不夜城, 这里什么人都有, 生意失利的商人, 工作不顺的酒客, 茫目无谓的少年,满是伤疤的社会人, 背着吉它包的贝斯手,鬼鬼祟祟的药贩子……
大多数时候这里属于男人, 而这里穿着D罩杯的女人们则是被属于, 她们看似无规律地散落在天海城各个方便暖昧的角落, 其实一举一动都被放着粉红色招牌的足浴店掌控。
足浴店装修很简单,玻璃门后边就是张收银台, 上边放着一排生计用品。
收银台后边每天都会换张面孔, 不过在外人看来她们的差别并不大,反正都是长头发,画着个浓妆, 穿低胸的衣服,将雪白的胸脯露出来, 她们总是右手夹着烟, 左手托着腮, 目光迷离地对着透明的玻璃吐烟圈。
偶尔也会大大咧咧地笑着和里边坐着的姑娘们聊天:“快看那个男人,蠢死了。”
范小祝其实也不想和这些人认识,可是姑娘们特别喜欢把她往里边扯。
“小光头!”
一听到这个称呼,范小祝就有种想拨腿就跑的冲动,不过想到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还是停了下来,看着门口冲她吐出来一个大烟圈的女生。
女生看起来年纪很轻,长着双大眼睛,假睫毛往上一粘活像个洋娃娃的,笑起来的时候眼圈里满满的都光点——和妈妈小时候送的那种洋娃娃超级像的。
每次也只有听见她的声音,范小祝才会站下来,心里想着,看在洋娃娃的份上。
‘洋娃娃’看见范小祝停了下来,不禁噗嗤一笑,有些得意地和屋里边的姐妹们说:“谁说她不可爱的。”
笑完她才又转过头来,将手里还剩半截的烟戳灭:“你房子租好了?”
“还在找。”范小祝不擅言辞,有一句答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