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那颗本应长青树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枝丫，从远处望去，颇有几分艺术感。
“小行，好凶。”女人捂着头，委屈的说道，“明明我才是妈妈。”
“我当然知道你是妈妈了，不过身为妈妈你得靠谱一点啊。”
女人失落的提问：“难道我不靠谱吗？”
“靠谱，靠谱。”秋天行认输似的说道，闭着一只眼睛，有些无奈：“我家老妈最靠谱了。”
“哼，那当然了，我可是大人。”女人洋洋得意的咬过儿子喂来的苹果，床头一支插在花瓶中的郁金香为这件小小的病房增添了几缕温馨。
“好好好。”秋天行应和着。
过了一会，女人似乎有些困了，卷起了被子，不一会就睡了过去。
期间护士进来检查了一遍，心中免不了生了许多感慨，明明精神状态一直很好，但身体就是一直不如一日。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本应该痛苦的绝症到了女人这里似乎不是那么疼痛了，似乎有人特意在关照着这个女人，让她不那么难受。
小熊黑曜石似的眼睛暗了暗，即使不能干涉死去的时间，但是减少一点痛苦这种事情他还是办的到的。
秋天行注视了一会睡着的女人，小小的手掌覆上了女人已经充满病态而且干瘦的手指。
比起他刚刚见到的那个样子，此刻她已经完全被病症覆盖，就连头发也因为治疗都已经掉的差不多，因为不想让他看到，所以总是戴着一顶帽子。
他走了起来，为女人掖好被角，来到了窗外那棵已经光秃秃的树边。
小熊从他的怀中跳出，拿出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不一会，就有一个施工小队赶来，将这棵影响市容的病树连根拔除，重新换上一棵即使在秋天也开得很茂盛的绿树。
还有一个月，手下是树木特有的干枯纹路，秋天行计算着之间，还有一个月，在今年的第一场雪之前，他将会再次迎来那个刻苦铭心的日子。
“天气变冷了，我们回去吧！”明明只是一只玩偶，齐白以一个丝毫不科学的角度跃入了他的怀中，柔柔的说道：“如果生病了，妈妈会担心的。”
“也是。”刚说完，秋天行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揉着鼻子，整个人有些讪讪的。
“大哥哥……”齐白有些生气了。
“好了，我知道了。”秋天行紧了紧衣服，乖乖的走了进去。
女人睡了一觉起来之后，精神了很多，抬头第一眼望去了就是满目的绿色。
“……小行！”
“妈妈，有什么事情。”秋天行在一边翻着漫画书一边玩摁问道。
“那个……”女人指了指窗外。
“那不是树吗？”
“不不不，我睡着前它还不是那个样子吧！”
“嗯，院长说有碍市容，就换了。”
女人嘴角抽搐，她又不傻，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陈医生说了，你最近身体还行，明天天气很好，可以出去转一圈。”
“诶……”女人睁大了眼睛，问道：“不准骗我。”
“小的怎么敢。”秋天行笑答到。
在女人怀疑的目光中，秋天行打通了电话，让女人亲自确认了一边，她这才放下心来。
“安心吧！”秋天行将小熊塞到女人怀里，温柔的说道：“我会好好保护妈妈的。”
“嗯。”女人眼圈微红，没有做在多说什么。
‘陈医生，我还有多少时间？’
‘如果你积极配合治疗的话……’
‘我想听实话，虽然感觉不到痛苦，但我能感觉到我一天比一天虚弱了。’
‘一个月……’
泪水啪嗒啪嗒的掉落了下来，‘好短。’
‘你的孩子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没有回答，但是那个孩子很聪明，你的病历我发现被人动过了……’
‘我知道了。’女人抹去了眼泪，冷静了下来，如果此刻她不坚强，那么一次性崩溃的将会是两个人。
次日，阳光正好。
女人打开了了放在她床边的盒子，这是她的儿子为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假发、化妆品、裙子、鞋子……
一切是如此符合她的品味，也是她未曾住进这里时最喜欢的东西。
嫣红的口红让她的脸色不在那么病态，对于秋天来说有些过厚的衣服裹在身上掩饰住单薄的身躯，最后略带波浪的假发被戴到头上，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镜中的自己是经过美化的，至少在秋天行看起来女人依瘦的吓人。
“今天我是不是很漂亮。”女人问道。
“很美。”秋天行展颜一笑。
女人自然的牵过秋天行的手，这几个月的时间，她的儿子长高了不少。
“今天还抱着小熊吗？”女人问道。
秋天行眨了眨眼，说道：“不抱了。”
小熊：……
“我背着。”说完就拉开身上一直背着的黑色小包，将小熊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可爱。”女人忍不住有些荡漾。
阳光正好，街上也是人来人往，这次两人却都失去了逛街的兴趣，牵着对方的手，不肯放开。
半路上，女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在路边的花店买了一小捧满天星，拦过一辆过往的出租车，上了山。
秋天行一路沉默不语，走在半路上，他就已经猜到了要去哪里。
“说起来，好久都没看过你爸爸了。”女人像个小女孩似的看着手中的满天星，“当初上大学的时候，你爸爸明明喜欢我喜欢的要死，却不敢告白，结果上了四年大学，每年生日，我都会收到一捧满天星。”
“妈妈我啊，当初可是校花来着，收到的都是玫瑰，满天星什么的完全不适合我。”
哼，那个男人长得明明还不错，就是羞涩的要命，就知道成天跟计算机打交道，即使在图书馆的偶遇，坐在他的对面，也只会紧张的看书，明明连书都拿反了都没有发觉。
不过也正是因为种种，最后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但是你还是最终选择了爸爸。”秋天行转头问道：“妈妈，你后悔吗？”
那个在他孩子还尚未出生就任性死去的男子，如果没有他的话，女人明明应该可以组建更加幸福的家庭。
‘咚’的一声，女人毫不犹豫的赏了自家儿子一个大包，“说什么那，你就是他给我留下最珍贵的宝物。”
“那当然了。”秋天行毫不吝啬的承认，“毕竟像我这么优秀的儿子可不多见。”
“哼。”女人突兀的有些生气，捏捏了自己儿子的小脸，愤愤的说道：“你爸爸也真是的，明明您当初那么喜欢我，不敢告白，结果还是在毕业那天，我捧着玫瑰直接扔到了他的脸上。”
“哈哈哈。”秋天行开怀的笑了出来，引得出租车司机一阵瞩目。
“所以，以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主动出击哦。”女人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绝对不要像你爸爸那么废。”
秋天行：虽然很受用，但是这迟来的经验恐怕是等不到用到的那一天了。
你的儿媳妇现在可正好好的在我背包里面躺着。
不一会，司机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片人烟稀少，司机看了看两人，在得知两人去扫墓很快回来，主动提出了要等两人一会。
两人谢过之后，便往墓碑深处走去。
“好久都没来过了。”女人一边感叹着，“好像又多了不少新坟。”
“不过这样也好，热闹。”
秋天行：“……”
冰凉的墓碑上是一张过分年轻男人的照片，有些羞涩的笑着，眼睛不知看向哪个方向。
女人摸了摸他的照片，将花放下：“你个笨蛋，为什么走的那么早。”
“我们的儿子超级可爱的，你都见不到了。”女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就如同最平常的抱怨一样。
“咳咳，妈妈。”秋天行咳嗽两声，有些不忍直视。
“他是我老公说两句怎么了。”女人似乎有些不满，对着照片上的人狠狠的戳了两下。
“哪敢。”秋天行讪讪的说道，“爸爸听到了一定超级开心。”
对于父亲，秋天行是没有多少概念的，小时候，女人收起了一切有关他的东西，渐渐的，放开之后，也能坦然面对了，提起的次数也逐渐多了起来。
但对秋天行而言，从未谋面的父亲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演变成一个符号般的存在。
曾经渴望过的感情，早就已经被掩埋在深处，被各种东西覆盖上。
“嗯，他一向都是对我百依百顺的。”女人神色变得温柔起来。
这张挂着羞涩照片墓碑的隔壁是另一个空白的墓碑，女人笑了笑，当初鬼使神差的就将它买了下来，没想到仅仅隔了数十年，就会用到了。
女人看到了，秋天行当然也看到了，不过他选择的是沉默。
“走吧。”女人说着，“见过之后，心也安了。”
“好。”秋天行握紧了女人有些冰凉的手，过了好一会，才将自己的温度传递了过去。
“小行，妈妈想出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