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恩的墨色长发落了一层又薄又透的雪花,像是一座冰封的雕塑般一动不动。
湛蓝色的瞳眸弥漫上一层暗色,周身的低气压像是在酝酿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他的小东西,跃跃欲试地想要触碰他的底线。
神坛上的格纳神司将躁动的部民安抚下来,不紧不慢地请示了一下首领大人。
得到暂停大典的许可后,格纳这才不紧不慢地踱步到褚辞的眼前。
绮丽的眼底薄凉如水,语气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兴味:“未成年,塞纳向来是个讲道理的部落,你说让首领放了这个小祭司,有什么理由吗?”
褚辞不卑不亢地瞥了格纳一眼,顺带将“目无尊长”这项罪名贯彻落实一下:“我在跟首领说话,不是你。”
神坛之下一片“嗡嗡嗡”的嘈杂声,有人匪夷所思地小声讨论着,也有人面露同情之色,不胜唏嘘着。
这孩纸要完。
而同样被褚辞的“豪言壮语”惊呆的班森和小雪狐,若不是被奥布里家那只黑蝙蝠张牙舞爪地束缚着,早就“吱哩哇啦”尖叫着,把这个到处闯祸的家伙强行拖走。
格纳听到如此狂妄无礼的话,先是一怔。
旋即挂上了惯有得体的微笑,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已然笼罩上一层蓬勃的杀机:“哦,是吗?”
褚辞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再亮出巧舌如簧的爪牙,破风声从头顶袭来,顷刻间就被一柄刺骨的冰刃剑掀翻在地!
“嘭”地一声,少年瘦弱的小身板被摔在了地上,使得刚刚降落的小雪花扬起了一层白茫茫的雪雾。
朗恩收回手,墨色长袍被骤然暴起的异能吹得“呼呼”作响。
格纳诧异地看了一眼突然出手的首领大人,眼底闪过诡秘的笑意。
如果刚才不是朗恩亲自动手,他还真的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未成年。
朗恩的出手,既在众人面前保住了格纳作为一个神司的威严,同时也悄无声息的维护了褚辞。如果格纳亲自动手,褚辞一定不只是摔个跟头这么简单。
格纳用舌尖轻抵了下唇角,他觉得首领大人,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不等褚辞从地上挣扎起来,朗恩再一次将人提到自己面前,斑驳的眼底预示着忍耐即将告罄,低沉的声线散发出浓郁的怒气:“你是不是没弄清楚你的身份,需要我给你重复一遍吗?”
哪怕是处于这样的弱势,褚辞那张伶牙俐齿的嘴,仍旧尖锐刻薄:“我......知道啊,不就是属性未知的外族人嘛......活着的原因就是.....如果我是个祭司的话,说不定有利用价值......”
少年犹如的一颗力量薄弱的软草,不断侵袭而来的飓风将他悬于半空的双腿刮得摇摇晃晃。
朗恩用散发着寒意的目光,警告褚辞不要再试图激怒他,而少年却毫不畏惧地回视,坚定而执拗。
朗恩一直以为他只是一只牙尖嘴利的小兽,脾性虽然乖张,但心里有个度,做不出越界的事。
但现在褚辞在“血祭”这样至关重要的场合上肆意胡来,让他觉得既新鲜又懊恼,同时生出被人掌控的烦躁。
是不是之前太过放纵了?
对于这样不识好歹的小东西,想要征服的欲望油然而生,男人的五指情不自禁的用力,恨不得打断他的手脚,从此用铁链结结实实地绑在床上。
奥布里适时地跪伏在地上,恭敬地试图打破僵局:“首领,褚辞他还是一个未成年,许多规矩不懂。您,先把他放下来吧。”
“轰——”
又是惊天动地的一个闷雷,空气中的温度已经下降到了一个骇人的程度,飘落的雪花凝结成坚硬的冰雹,“扑簌簌”地砸落下来。
越来越恶劣的天气使塞纳的部民躁动不安,神坛下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首领,请先放过那个未成年吧,血祭大典不可耽搁啊!”
褚辞瞪了一眼冷出满脸冰渣渣的首领大人,艰难地挣动了一下,凝聚心神质问系统:“我......擦,为什么还没有加分?”
【程度不够。宝贝,既然暴露了自己是个桀骜不驯的小野马,就别端着了,倒是脱了缰狂奔啊~】
褚辞没好气道:“你还有脸说!我如今被首领大人抓在手里,如何酷炫狂霸拽地砸场子?”
然而下一秒,朗恩将褚辞随手扔到了一边,沉声发布命令:“血祭大典继续进行!”
被渗透进骨缝里的寒风几乎吹成了雪人,葛兰哆哆嗦嗦地发出悲凉的抽泣声,一双红肿的眼睛带着求助的目光,环视着周围。
然而神坛下的部民——那些在他年幼时,给过他糖果的叔叔阿姨们,此时却在风雪中狰狞着面孔,近乎痴迷的齐声请求着处死他!
葛兰苦笑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还是逃不过一死啊。
他看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小老师奥布里,又看了一眼将他从雪山上带回来的褚辞,轻柔的暖流流进心房,死就死吧,挺值的。
格纳将虚空手杖高高举起,又开始念叨起那些鬼扯的东西。
褚辞蜷缩在地上闷咳着,被自己这幅病病殃殃的样子气得脸色雪白。
他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趁着因为疼痛而清明的神智,奋力飞扑到葛兰的身前!
“唔——”
银色的魔力光波直直地射进褚辞的肩膀,腥红绚丽的血花骤然绽放,少年发出轻轻地一声闷哼,摇摇欲坠的身体完全凭借着绞刑架的支撑。
朗恩目光一滞,顷刻间面色剧变。
【哇,首领大人,翻!脸!了!清新值:3分!】
葛兰回过神来,吓得魂儿都要散了!
他剧烈地挣扎起来,直到看见褚辞狼狈地冲他一笑,这才“呜呜呜”地开始哀求起来:“别管我了......求你......你别管我......”
朗恩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形如疾风般落在褚辞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紧咬着牙关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受伤的少年扬起小脸,嘴唇已经白得像是透明的羊脂玉,口吻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既然今天必有一死,我愿意替他成为祭品。”
仿佛听到了非常荒唐的谬论,朗恩的面色愈加阴沉可怖。
一阵沉闷无情的轻笑声从男人的胸膛里发出,骤然爆发的音量让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你凭什么代替他?血祭的祭品必须是心火纯净的祭司!你是吗?”
不等褚辞再说出什么能够气裂他肺腑的话,男人猛然将褚辞提起来狠拍在绞刑架上,怒不可遏地吼道:“你就这么想死?为了那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朗恩越来越看不懂褚辞了,隐约间他知道褚辞的某些行为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但现在竟然到了丝毫不顾及自己生命的地步!
想到这里,男人的大脑就被滔天的怒气占领了,无情的本质让他觉得少年的行为不可理喻,他竟然要为别人去死?凭什么?
褚辞就像是他捕猎到的猎物,他拥有这个人的所有权,是生是死也都必须是由他来决定。
少年两耳都剧烈地鸣响着,摇晃的视线也是一阵阵发黑。
可是大敌当前,作为主角的他怎么没骨气的昏过去?
褚辞抬起手在受伤的肩膀上戳了一下,疼得他手脚都跟着开始抽搐。
不过借着这股子疼痛,他也终于有力气火上浇个油,锦上添个花了。
少年强撑着脑袋,口吻带着轻蔑地再度出击:“您不懂吧......这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那种......东西,您有吗?”
朗恩的眸底登时变为野兽才有的竖瞳,褚辞的字字句句彻底令他的理智崩溃!
男人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现出过兽型,他将自己包裹上一层人皮,竭尽全力地想要和周围的雪族一样。
但褚辞的意思昭然若揭,自己在他眼中,到底是个无情的异类。
这样的想法,令他生出面临绝望时才有的残忍和冷酷---
朗恩仍旧用一种恨不得将少年扒皮抽筋的眼神盯着褚辞,另一只手却悄然间划出个残忍冷冽的弧线——
电光石火间,“噗——”的一声,那是冰刃刺入肉体的声音。
肆虐的狂风突然偃旗息鼓,神坛之上骤然变得鸦雀无声。
一道小小的身影疾驰到绞刑架前,奥布里带着惊慌的抽噎声在褚辞的身后的响起:“葛......葛兰!你坚持一下,我......这就救你......”
浓重的血腥气丝丝缕缕地窜进褚辞的鼻间,他浑身颤栗地缓缓转过头。
只见葛兰面色灰白,头颅毫无生息地垂在胸前,心口处又一个狰狞的血洞,仍旧在不断地“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朗恩那个怪物......竟然真的杀了葛兰!
男人紧抿着唇角,冰冷的语言彻底地将两人的关系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现在他死了,你还要怎样?”
少年苍白的面孔好比一碰就碎的精美玉瓷,泛着水光的眼角有种覆灭的美感。
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突然间觉得无话可说了。
滚烫的眼泪成串的滚落下来,难以言喻的歉疚感侵袭进骨髓。
如果不是他故意激怒朗恩,也许葛兰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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