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魔尊身死,道门欢庆,就连妙真宗内部都庆祝了三天三夜,人人喝得酩酊大醉,仿佛已经不记得他们的大师兄同样身陨。
楚易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心里的火焰沸腾到极致,原来是凉的。凉得一片荒芜,只有仇恨野草般生长。
在妙真宗为他举办的化神大典上,楚易笑吟吟地,一派礼貌温雅地,在各派掌门人面前入了魔。他带着自己的心腹杀出了宗门,那一天,血映红了天空。
妙真宗的衰落,不是一朝一夕。楚易不动声色地分裂、制造矛盾、蛊惑,最后他不仅自己入魔,还带走了近百弟子,成了他在魔界最初的班底。宗主为下一代培养的精英弟子,不是跟随楚易离去,就是死在他的剑下。
于是道魔之战再燃。
宗主从道门的恩人变成了罪人。有了防备的楚易,当然不会轻易受到九阶丹的威胁,而化神期又无法服用这种丹药,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易的实力越来越强,看着魔长道消,中陆沦陷。
楚易始终笑吟吟的,眼里疯狂日盛,一日比一日令人畏惧。
很多年后,魔尊的喜怒无常之名无人不知,已经很少人记得,昔年出入妙真宗各峰的蓝衣少年,眉眼清澈,笑容温和,他和白衣剑修同行的模样,是令人侧目的美丽风景。
*
路过蕲州的时候,沐皎待得久了些。这里是一代剑尊逍遥客的家乡,他成名之后,曾在蕲州的某处留下了自己的剑印,吸引着无数剑客前来探访。
行走在处处机关陷阱的秘境里,两人都显得很从容。不同的是,沐皎是因为性格如此,楚尚就纯粹是因为碾压一切的实力。
看着眼前的山洞,楚尚抬脚就要迈入,然而沐皎阻止了他——他握住了他的手。
皮肤的接触让楚尚呼吸一滞。沐皎的手掌温暖、干燥而有力,只是握住了他的手,那感觉却像是握住了他的心,让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无措。那一刻,他有些听不太清沐皎在说些什么:“……幻阵和传送阵,小心为上。”
很奇妙的,即使他们曾经有过肌肤之亲,但是楚尚还是会因为和师兄的亲密接触而感到怯意。
得到的太少,所以连这样的接触都觉得是一种恩赐。楚尚自嘲地笑笑,突然生出了一种想法——他希望师兄永远不会恢复从前的记忆。失去前世记忆、只是沐皎的师兄,没有了肩上的担子,可以一心专研自己想做的事;而一旦他恢复了记忆,知道昔日的师弟堕入魔道,成了人人畏惧的大魔头,该是很失望的罢?
眼里有异色闪过,快得让人看不清。
沐皎只觉得旁边人比平时沉默了些,没有了一贯博注意力的种种小动作,显得柔顺又乖巧。
这让他得以全心对付洞穴里的阵法,一时也忘了松手。
等到他拉着楚尚成功通过了逍遥客的考验,就听见楚尚笑吟吟的声音:“我与道友两人,像不像一对神仙眷侣?”
沐皎:“……”
他静静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蓝衣男人,轻描淡写地扔下一颗□□:“按照相学,我们倒有几分夫妻相。”说罢他松开手,向前研究石壁上的刻痕。
徒留楚尚在原地纠结,一双眼睛水光荡漾:师、师兄的话什么意思?这是应允他了?
——可是,这不是他真正的相貌啊?难道师兄只是最近在研究相学,随口说说?
楚尚第一次觉得,师兄太博学也不是什么好事。
*
解除了体内的封印之后,沐皎的修为进度很快。他道心稳固,在心境上从未受过阻碍,差的不过是灵力的积累而已。
短短数十年,他迎来了元婴的天劫。
这天劫声势浩大,又不比当初位置隐秘,吸引了不少修士前来观看,远远地站在百丈外凝目。
不是没有修士想要靠近一些,但只要稍微靠前,都会被凌厉的剑光逼退。蓝衣的男人长发妖异,只是淡淡一眼,就让人凭生寒意。
他们只得自我安慰:站得远一些也好,不会被雷劫连累。
雷劫过后,乌云散去,金光阵阵,那充沛的灵气让周围的修士都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半晌,见再无异动,渡劫的修士不知为何还未出来,人群又很快散去,剩下的就显得尤为突出。
一身花里胡哨的袍子,像个人间富贵浪荡子的修士让楚尚眯了眯眼睛,有些诧异。
简凌……居然这么命大,从须弥秘境中逃了出来?
不仅逃了出来,他看起来过的还不错,修为也精深了不少。用了掩饰类法宝的简凌虽然看起来只有金丹修为,但楚尚一眼就认出,他已经到了元婴中期。
这样的修为,在五大宗门里也可得一长老的位置了。
楚尚并没有闲心去猜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往里走去。
师兄现在还未出来……难道渡劫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至于简凌……若心怀不轨,一剑杀了也不迟。
第71章 天才兄控vs反派魔尊(十七)
您召唤的神龙还未到场~ 永平帝的五十大寿,虽然赶上今年的各种天灾人祸, 却仍举办得盛大而豪奢。甚至, 为了抹去这一年的阴影, 在永平帝的指示下,殿中省比以往更是花了百倍的功夫。
寿宴开始的这一天,皇宫人流如织。琉璃瓦,朱漆门, 高高翘起的龙凤似欲腾空飞去,那双宝石镶嵌的眼睛却在傲慢地俯瞰世人。
金碧辉煌,庄重威严。这就是皇宫,大夏权力的核心之处。成王慕容许迈步走在汉白玉铺就的长廊上, 年轻的眼睛写满野心。
他环顾四周, 这偌大的皇宫, 在太子出生之前, 一直被他视为掌中之物。他是出身最为高贵的皇子,也是父皇最为喜爱的皇子, 理应继承皇位,不是吗?其他的皇子,从未被他放在眼里过。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那个只会哭着喝奶的小娃娃,抢走了属于他的地位和未来。就因为他的母亲不是皇后吗?可笑!
慕容许的眼睛微微眯起, 掠过一丝狠意。一个小娃娃……就算当了太子, 能不能长大, 也还是两说!
他拳头攥紧, 狠狠地砸在了一旁的围栏上。
“嘶……”一瞬间的疼痛让慕容许倒吸一口凉气。
“噗。”一声轻笑响起。
有人?慕容许不悦地看过去,对上一双如琉璃般明澈的眼眸,里面含着轻快的笑意。那人有一张俊雅倾世的脸庞,浅色的衣袍分明寡淡,被他一衬,竟无端明艳起来,胜过这一宫的绮丽奢华。
这人正坐在树上,手里拿着折扇,笑吟吟地望着慕容许,显然把他刚才的窘境都看在了眼里。
但慕容许一瞬间所有的气都没了。不光是因为这人是他的嫡亲表弟,还因为……他是个颜控。面对这样一张脸,他怎么还能生的起气来?
他笑着打招呼,一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咳咳……阿汝表弟,你怎么在这儿?”
沐之不答,他目光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没来这里……景物倒变了许多。”记忆里那些繁茂的大树,也只剩下这一棵了。
慕容许也不恼,顺着他随口说道:“前几年母妃嫌这几棵树遮了景,命人砍掉了种了花。表弟你看,这花,可是西域那边引进过来的珍品,叫什么……曼莎罗,宫里的花匠好不容易才养活了,如今可是宫里一景,……”
他话音一顿,扬了扬眉。远处,一身玄衣的慕容昭已走近,冰冷的面容,冰冷的气场,让慕容许只觉得牙疼。
两人见了礼,慕容许心里暗暗奇怪。这七皇弟可不是个看到他会特意过来打招呼的性子,也不知是不是被皇后养出来的傲气,平时就一副谁都不屑搭理的冷漠,让不少人恨得牙痒痒。
慕容许对此虽然也不大喜欢,但见他这样冷漠不爱结交,反而放下了一重心,再加上他要维持兄长的宽容大度,也就从不在明面上为难他。
虽然这七皇弟是皇后那边的人,不过如今皇后有了太子,他可未必还能跟皇后一条心呢……想着自家母妃说过的话,慕容许决定要拉拢一下这位和他一起封王的皇弟。他正准备好好打个招呼,就见这个一向冷漠傲慢的皇弟朝树上伸出了手。
沐之低笑,毫不犹豫地单手向后借力一跃,就跃进了慕容昭泛着淡淡冷香的怀抱里。
艳红如火的曼莎罗前,玄衣与蓝衣的相交,美得仿佛一副丹青。
虽然他们很快分开了,但慕容许还是目瞪口呆:“……”这还是他高冷的七皇弟吗?
沐之左手握拳放在唇边,装模作样地轻咳了声:“多谢雍王殿下相助。”
慕容昭淡淡地:“无妨,举手之劳罢了。”
慕容许狐疑地左右看看,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看看天色,不由告辞道:“七皇弟,阿汝表弟,母妃催的急,我先走一步。”
待他的身影消失了,慕容昭冷漠的表情瞬间融化,他掩在衣袖下的手握住了沐之的,哼了声:“‘阿汝表弟’?”就算是表兄弟,也不用叫得这么亲密吧?
沐之笑着回望他,声音散漫,语调却很温柔:“‘阿汝’、‘沐之’是他们叫的,但是‘阿九’,只属于‘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