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微微勾起，“抱好了。”
“什么？”
宋阮还没从‘不周山不是被撞倒’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就听见杨苑说了这样一句话，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了一句。
很快……他就明白了。
杨苑像是一只离弦的箭一样，一下子就带着他冲上了九天云霄。
在地下所能看见的蓝天，像是被水洗过一次，已经渐渐地褪去了它原有的颜色。
阳光投在云雾上，像是一层又一层的金浪。
宋阮伸出手去，那金浪埋过了他的指尖，然后从他的指缝间偷偷溜走，只在宋阮的指腹上留下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他回过头，在凛冽的风中清晰地听见了杨苑的呼吸声。
杨苑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别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握紧了他的手，带着宋阮向那雪山尖飞去。
方圆几千里，唯有不周山巍然屹立，山体白雪皑皑。
等到太阳东升的时候，阳光铺在茫茫的白雪上，折射出细碎又波澜的璀璨金光。
不周山披上了一件金缕衣，辉煌又永远孤独。
杨苑搂着宋阮缓缓落下。
等到脚踏踏实实地落在地面上，宋阮才发现，脚下踩着的已经不是软绵绵的雪，而是一层层厚厚地坚冰。
“这里长年积雪不化，堆着堆着，就变成了冰。”
杨苑看见了宋阮眼中的疑惑。
然后将他纤瘦柔软的手指包进了自己的手掌中，“这里很冷，不要放开我的手。”
宋阮这才发现，从他们相握的手指开始，一直到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杨苑小心翼翼地牵着他，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跟我来。”
他带着宋阮绕了一圈，来到了雪山上阳光最盛的地方。
那是不周山上翘出来的一个山角，直直地伸向了太阳。
阳光长年累月地照耀着，融化了一层浅浅的冰。那水流顺着山角倾斜的角度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温水聚集在下面，渐渐地融化了身下的冰，久而久之，便融出了一个水潭，不断有融掉的冰水流了下来，潭水叮咚作响，清澈见底。
这就是，上次杨苑取水的地方。
宋阮叹道，“原来是不周山的冰水，怪不得喝起来甘甜无比。”
也不知道这太阳照了多少年，堪堪地汇成了这么一潭的水。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香包，打开，里面装着的就是缩小版的背包。
宋阮把背包取出来，又放回原来的大小，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卡牌。
卡牌发出一阵微光，光芒散去，一个不大不小的皮质水囊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杨苑为了喝水更加方便而做出来的法宝，里面可以容纳两大桶的泉水。
为了保证宋阮不被不周山的雪冻死，宋阮只能把水囊交给杨苑，自己帮他把塞子□□，然后再由他来灌水。
两大桶的水很快就被吸进了杨苑的水囊里，宋阮好奇地颠了颠，发现这水囊一如往初。
一点都感觉不到它沉甸甸的分量。
宋阮更是奇怪了。
杨苑并不是凡人，这一点他一直都是知道。
但是他身上依然有种种谜团。
比如杨苑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比如杨苑的法宝可以拥有和他的盐罐等不相上下的能力？
宋阮想知道，于是他就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了。
“我？”
杨苑有些意外，但他对宋阮从来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我也不知道。我大概是……这里唯一的妖怪吧。”
“唯一的？”
宋阮微微睁大了眼睛。
“嗯。”杨苑坦然道，“一开始我也没有察觉，以为大家都会像我一样，开了灵智，然后慢慢地修炼，最后化出人形。”
“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三百多年吧。我的朋友相继死去，这段时间我几乎踏遍了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寻遍了每一座山头，但是都没有发现除我之外的第二个妖怪。”
他摊了摊手，笑容看起来有些无奈，又好像有点孤独，“我也不知道我的寿命什么时候结束，因为没有第二个人来告诉我。我只能……自己去探寻。”
“……”
宋阮一言不发，他不善言辞，在此刻，他看着杨苑那双比这潭水幽深的眼，竟连安慰的话都想不起来了。
杨苑孤独了多久，才发现这座凡人难以登顶的不周山呢？
“所以，谢谢你。”
杨苑微微笑起来，踮起脚尖，温柔又纵容地摸了摸宋阮的头，“让我终于重新感受到了时间的流动。”
第35章
“所以, 谢谢你。”
“让我终于重新感受到了时间的流动。”
杨苑眼中含笑，万丈金光在他身后熠熠生辉, 那样闪耀夺目，但是宋阮却轻而易举地在他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不知为什么, 宋阮指尖微微一颤，一股难言的情绪慢慢地泛上了他的心头。
他嘴唇嗫嚅了好几下，但是还是笨拙地说不出一句安慰杨苑的话。
怎么就……这么差劲呢？一句话都不出来，干脆当个哑巴好了。
宋阮慢慢地蜷缩起手指，自暴自弃地想。
好在杨苑很了解他，一看他那副很纠结的模样，就知道他在苦恼什么了。
杨苑也不开口劝他, 表情自然地快速转移了话题, “话说，你要打这两桶水是做什么？自己喝吗？”
宋阮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摇了摇头, “下个月不是陈员外的鉴赏会嘛，我不想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上出错。而且我在米饭上一直都有空缺，所以想看看用这水煮出来的米饭会不会更好吃。”
杨苑一听陈员外的名字, 脸就下意识地拉了下来。
不过他现在和宋阮纠结这些，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似的，杨苑只好假装毫不在意地模样，“既然如此, 那我们就回家去吧。不周山寒气太重, 长时间的呆在这里对你的身体不好。”
宋阮回头看了一眼静谧的不周山潭, 然后点了点头。
来时，宋阮和杨苑脚踏彩云而来；回去的时候，一路起风，橙色的云层翻浆踏浪，簇拥着他们离去。
宋阮一到了饭馆，就迫不及待地捏着他的小香包钻进了厨房——如今店里正经招聘的厨子只剩下了无意揭发同伴的那个人，那个偷窃的厨子早就被他给解聘了。
现在地方空闲地很，他可以自由自在地窝在小厨房里做各种各样新奇的尝试。
相传不周山是人界唯一能够到达天界的路径。
这一条天路上的雪水，自然要比别处更纯净清澈许多。
煮饭比做菜简单的多，但是宋阮仍旧不敢草率对待，他拿普通的水试了好几次，确认了最省水的比例，才将决定用雪水来煮饭。
毕竟两桶的水就那么多，虽然说用完可以再去不周山取，但是宋阮还是知道可持续发展的原则，不太愿意破坏不周山那一汪清澈见底的潭水。
饭熟得很快，没多久，米饭的香气就在整个小厨房里弥漫开来。
宋阮把锅揭开，看见锅盖上沾着珠子一般大的水珠，锅里的米饭个个颗粒饱满，圆润剔透。
再对比前一个时辰煮出来的个头小了一圈的米饭，这一锅简直像是吸收了天地灵气，在锅里膨胀生长的小米。
虽然宋阮对雪水的用量很省，但是他对自己饭馆的伙计却一点都不吝啬。
一锅米饭，两荤两素一汤，再配上宋阮前几天刚调制好的辣椒酱，除了杨苑坐拥两碗，其他人都捧着一碗米饭香喷喷地吃完了这一顿简陋的晚饭。
“掌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张书生吃得口齿不清，满脸幸福。
小杂役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赞同地点了点头。
“……”
杨苑冷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拿筷子戳自己的碗底。
还好掌柜的有先见之明，给杨公子盛了两碗，否则只怕今天这晚饭就吃不下去了……
小杂役心惊胆战地想，很是识趣地说道：“掌柜的，我想起来您让我提前买的桂鱼还放在一个小盆子里，那几条都是大个子，怪憋屈的，我去给它挪个地儿吧。”
这条桂鱼是宋阮吩咐小杂役特意挑的好鱼，为的就是提前准备陈员外的鉴赏会。
宋阮一听，便挥手让他去了，走之前还没忘记叮嘱他，“你好好地看着，千万别让鱼死了。”
“死了就死了。”
杨苑满不在乎地加了一只鸡腿，放到了宋阮的碗里，“回头我再给你去捉一只便是了。”
宋阮也不和他解释鱼是需要仔细挑的，他只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吃杨苑给他夹的鸡腿。
夜幕降临，饭馆打烊，众人都已经走了，只有宋阮为了落锁，留在了最后头，还有一直在等他的杨苑。
“我看街上卖的那些糖葫芦，里面的山楂酸的要命。这些人心这么这么坏？”
杨苑一边看他整理屋子、清点东西，一边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外面弄得香香甜甜的，里面那么酸，存心骗人来咬……”
宋阮听他说的认真，简直是要笑出来了，他轻咳了一声，一只手推开了往后院的门，同时烛火晃晃地往里面一照，“改天你再采些之前送我的果子来，我给你做外面甜里面也甜的糖葫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