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枕澜摇了摇头:“它没有实体,来无影去无踪的,也很难留下气息。为今之计,我们只好试试追踪魂沼的踪迹,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那魂修。”
连凤楼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魂沼的气息不难追踪,因为地上堆着的这些白骨,大多都是被它吞噬后又吐了出来,所以基本都沾染了它的味道。他们三人摆弄了一下尸骨,之后又顺便为他们超度——虽然这些人的魂魄,早已成了那魂修与魂沼的下酒菜了。
做完这些后,他们又离开了村子。因为要循着魂沼的踪迹走,他们不敢放松一丝一毫,走得很慢。到了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了那山村附近的一个小镇上,魂沼的气息就断在了这里。顾枕澜皱了皱眉,看着这熙熙攘攘的小镇,疑惑道:“它竟来了这儿么?”
连凤楼也道:“它居然没有对这里的人下手,难道是前些天吃得积食了?”
阿霁一筹莫展:“师父,现在怎么办啊?”
顾枕澜一笑:“这有何难?你们看我的。”
说罢,顾枕澜手一点,将阿霁和连凤楼变作两个小道童;又摇身一变,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落拓道人的样子。他捋着稀疏的山羊胡,在集市上随便抓了一个穿着稍好的人,沉声说道:“我看你这面相,近来难免有血光之灾啊!”
那人可能有点迷信,惊疑不定地看着顾枕澜:“此话怎讲?”
顾枕澜见人这么容易就上了钩,十分满意。他将一身仙气放了又放,把那人唬得七荤八素的。顾枕澜一招手:“附耳过来。”
那人立马听话地凑了上去。
阿霁和连凤楼目瞪口呆。也不知道顾枕澜说了什么,那人脸上的表情就像后山那只成精的孔雀似的,变化莫测。最后,那人对顾枕澜大大地鞠了个躬:“先生救我!”
顾枕澜捋着胡须,笑了。
连凤楼和阿霁如梦似幻地跟在顾枕澜后面,由那上钩的鱼带着来到一处大宅院里。那人在路上,就低声对顾枕澜道:“实不相瞒,小人是这宅子的管家,至于先生说的那些……”他警惕地往后扫了一眼,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昨夜,家里就死了两个小厮,一夜之间就化了白、白骨!”
顾枕澜的心使劲儿跳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哦?”
阿霁忍不住问道:“既然已成了白骨,你们又是如何确认死者身份的?”
管家苦着脸,唉声叹气道:“人虽然看不出模样了,可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府中又有名册,一对便知。”
阿霁和连凤楼交换了一个眼神:看这样子,动手的应是那魂修了。
说话间,几人已进到了那大宅里。院子里有几个扫洒的仆伇,见到管家带人回来,战战兢兢地过来打了个招呼,又耗子似的跑了。
管家苦笑一声:“您别见怪,家里这些人叫那怪事吓坏了,平时不这么无礼的。您请到厅里坐一坐,我叫人给您上茶。”
顾枕澜摆摆手:“不必了,你先带我们在府中转一圈,然后再到出事地点去看看。眼看着这天就要黑了,如果那魂……恶鬼没有吃饱,今夜再过来也说不定呢。”
那魂沼居无定所,魂修也通常不会逮着一只肥羊往死里宰,按说今日也该祸害别家去了。可是顾枕澜一进门,就嗅到了熟悉的阴气;再看看阿霁凝重的脸色,大抵同他所想并无二致。
那魂沼,似乎正是与他们相熟的那一片呢。
第97章 jjwxc 独家发表
这事说来有些讽刺, 当年的少年二郎正是被这魂沼断送了性命;若不是他有个好母亲,恐怕连现在这点残魂也留不住。
可是谁知道时易事移,他二者倒了个个,魂沼口中逃脱的残魂,反倒成了它的主人。
谁又知道当年那可怜的少年,在漫长的岁月里,成了更加凶残的加害者。
顾枕澜好一阵唏嘘, 将管家打发走,在夜色的掩映下布了个阵,将整个宅院都包裹在了其中。
做完这一切, 他们三人便静静待在阵眼处,等着魂修二郎自投罗网。
左右无事,顾枕澜便同连凤楼闲聊起来。
“苏临渊这一回怎么没跟你一起?他不是一向要紧紧粘着你的么?”
连凤楼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他在闭关,正好到了要紧的关头。再说, 他什么时候要‘粘着’我了?”
顾枕澜笑了笑,也没反驳。停了停, 他又道:“不过,我看他这一百年里变化不小,可能粘人的毛病也改了吧。”
连凤楼没有说话,顾枕澜却敏锐地发现, 有那么一瞬间,连凤楼是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的。
顾枕澜愣了愣,难道真给自己说中了,这二人在这百年里出了什么变故么?
他正胡思乱想着, 阵中的一排风铃忽然此起彼伏地铃铃作响,阿霁眼睛一亮:“师父,有东西闯进来了。”
顾枕澜微微勾起唇角:“准备好了么?”
不消多问,阿霁已轻巧地滚落在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一队巡视的护院之间。那群人压根没发现他们后头多了个人,一边巡逻,一边闲聊。
一个说:“我怎么觉着今天夜里有点阴森森的?”
另一个便笑话他:“你胆子可也太小了。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
阿霁暗自摇头,心想你们这么多人也不一定够人家塞牙缝呢。便听第三人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亲耳听见咱们管家请回的那位道长说了,那小三子平常就跟个兔子似的,阳气不够,才叫那恶鬼给吞了,想必咱们是不用担心的。”
他这话已说完,几个护院都发出了暧昧的笑声,恐惧的气氛暂时消失了。
阿霁却有点不高兴。他师父明明连那死去的小厮叫什么也没问过,更没对一个死人说过这样刻薄的话,这群人倒是编得有模有样的。阿霁不无恶意地想道,过不了一时半刻那魂修就要来了,到时候看看他们还能不能给自己壮这个胆子。
阿霁一边想着,一边发觉阵中那排风铃摇得更起劲儿了。他远远往阵眼的位置一瞥,只见顾枕澜给他打了个手势,阿霁默默点了点头。
终于,院子里有一阵阴风卷了过去,那群护院顿时都笑不起来了。胆子最小的一个惊慌失措道:“你、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冷啊?”
阿霁刻薄地用一种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可不是吗?我看,那恶鬼已经来啦!”
阿霁这一句话,把那几个汉子吓得涕泪横流的。很快有人发觉了事情不对,那人战战兢兢地看着阿霁道:“你、你是谁啊?”
他们这才发觉,自己几个人中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
几个护院面面相觑,顿时抱头尖叫,乱成一团。
阿霁不耐烦地一跺脚,那地砖就在他脚下开裂了。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能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你们都给我乖乖站在这,老子是救你们命的人。”
院子里的阴风愈演愈烈,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尖利地大笑起来:“救他们命?小道士,练了几招三脚猫的法术,就敢学人情侠仗义了。胆略不错,可惜脑子不行啊。”
话音未落,那一道阴风便如有实质一般,向着阿霁的要害处袭来。
阿霁不躲不闪,只拿袖子一卷,那阴风就动弹不了。阿霁笑了笑:“你这魂修,本事不错,可惜眼神不行,你再看看我是谁?”
那小道童的幻象在众人面前层层剥落,露出他自己一身玄衣的本尊来。那魂修怪笑了一声:“还真给我看走了眼。这不是那个认贼作父的沈霁么。”
阿霁脸一沉,抬手打出一道真元,正中那魂修要害处。他哼了一声,渐渐显出了一个人形来。这阴沉沉的鬼魂依稀可见当年那个少年的模样,气质却已经面目全非。
阿霁有些奇怪,这魂修的修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强,阵法甚至还未触动,他人就已经被捉住了。为了以防万一,阿霁一抬手,又给他加了一道捆仙绳。
顾枕澜自黑暗中飘然而出,皱眉道:“果真是你。”
魂修二郎抬眼对他瞥了一瞥,复又垂下头去。
顾枕澜道:“你跟我也算有缘了,当年我给你天机山的心法,是希望你走条正路,可是……”顾枕澜难掩失望神色,叹了口气。
二郎看起来毫无愧疚,他怪笑了一声,轻声道:“修你们人类的心法?你倒会异想天开。幸好有人指点,否则我大概早就死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顾枕澜:“是不是没能害死我觉得很可惜,没如你的愿?”
顾枕澜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害你做什么?再说,我害你还用给你心法么,直接任你自生自灭,你也早就魂飞魄散了。”
二郎冷哼一声:“顾掌门,你这人惯爱鸠占鹊巢,将人家的孩子霸占来。沈霁如此,我那白虎妹妹又何尝不是如此?”
阿霁气坏了,随手扯了片叶子,就要去封他的嘴。可是,明明已身陷囹圄的魂修却忽然挣脱了束缚。二郎飘在半空中,身体膨胀了一倍有余。他将手指一点,阴恻恻地说道:“你们想做那捕蝉的螳螂,可想不到身后有黄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