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枕澜倒真没想到这一出,大吃了一惊;而孙妙仙,更是语无伦次:“您、你说什么?您指的难道……”
穆老爷子叹了口气:“不会错,就是穆乾的父亲,我的弟弟。”
穆老爷子神色苍凉,看起来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岁似的。他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说我那弟弟,平素身体好得很,人也稳重谨慎,怎么说走火入魔,就能走火入魔了?”
他忽地泣不成声,已然是说不下去了。
林长老扶住他的肩膀,问顾枕澜道:“顾掌门,您可能确认,穆二的身体里装的就是穆乾的魂魄?”
顾枕澜一笑:“追魂草在此,你们自己验验不就知道了?哦,不过穆乾死了多时,尸骨若是被人动了手脚也不一定做得准。这样吧,他腹中的另一颗东西想必就是他自己的内丹,你们哪一个过来辨一辨?”
穆老爷子和林长老一同上前,将那青色的珠子掂在手里看了看,面露疑惑神色:这上头确实是穆乾的气息没错,可这东西却又不像是内丹。
顾枕澜对妖修的事还真不甚明了,他皱了皱眉:“不是内丹,那又是什么?”
穆老爷子叹了口气:“要是硬说它是内丹,也无不可。只不过它应当是以外物练的,但只炼化了一半,不曾全为他所用。”
孙妙仙的眼圈儿通红,道:“这东西我见过。我和穆乾大婚的那一天,它就在祠堂的供桌上,应当是家中很重要的一样祖传之物。”
如此一来,这整件事情便说得通了。穆乾不仅父亲的内丹据为己有,还将不属于自己的传家宝石,炼成自己的内丹,怪不得他这些年进境一日千里。可到了后来,他却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居然打算丢下诺大一个穆家,假死遁逃。
没想到,中途却被顾枕澜横插了一杠。
通晓魂魄之道的穆乾见事不好,狗急跳墙,意图将这不速之客逼走。为此,他先是夺舍傅其宗,处处找顾枕澜的麻烦,包括最后给阿霁下毒。
而顾枕澜当时真打算走了,结果穆震一颗“天青石”,使得他功亏一篑。灵堂之中,穆乾不得已,当着顾枕澜的面上了穆震的身,意图将傅其宗之死嫁祸顾枕澜。
结果没想到,他的妻子伤心之余竟还晓得是非。
再往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众人的眼睛现在都落在穆震的身上,惋惜的,痛恨的,神色各不相同。只有孙妙仙泣不成声地质问道:“你、你这是为了什么啊?”
“穆震”冷硬的神色上闪过了一丝犹豫,可他很快又板起了脸,反而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懂什么!”
说完,他又转向顾枕澜,恨声道:“我穆家有今日之祸,全都是拜你所赐,有朝一日我定要向你讨回来!”
他话音刚落,穆震的身体就软软倒在了地上,几个长老连忙七手八脚的将他扶住。可是为时已晚,穆震的魂魄早就不知道被拘到哪个阴曹地府去了,这具身体已经冰冷了。
穆家的现任家主是个弑父杀弟的混蛋;唯一能继承他血脉的,也被他亲手害死了。不仅如此,他还一把大火烧了祖宗基业,无数的年轻弟子在那片火海中,死无葬身之地,只留下些有今天没明天的老头子。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穆家恐怕要一蹶不振了。
冲天的火光终于黯淡下去的时候,正是朝霞最艳丽的时候。孙妙仙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调整过来,穆家的长老们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请示这个,请示那个,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唯一的主心骨。
顾枕澜微微一笑,孙夫人若是不走,穆家就总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他寻了个机会,将自己从穆乾棺中掏出的两颗珠子还给孙妙仙,顺便告辞。孙妙仙却只接过了白色的那一颗,将青色珠子留在了顾枕澜的手中。
顾枕澜有些不解:“这是?”
神色疲惫的孙妙仙勉强一笑:“这便是那一晚穆震允诺要送给你的东西。我不能因为他死了就食言。顾掌门,这东西本来也是你们天机山的,你这便带走吧!”
顾枕澜吃了一惊:“你说什么?这便是天青?”
孙妙仙喟叹一声:“它是四方石。”
“‘四方石’是你们天机山的那位前辈,将此物交予穆家先祖时,为迷惑世人设的障眼法。穆家的历任家主和夫人都知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天青,四方石自古只有一块。”
顾枕澜回想了一下,他在经阁的典籍中确实只见过四方石的名字,而“天青”则是他几十年前同穆乾见面的那一回,那人亲口告诉他的。只不过因为那位前辈留下的东西叫四方石,顾枕澜便先入为主地以为真的有四块而已。
看来,从那时开始,穆乾就已经动了不该有的念头,想将这石头取为己有了。
前些年毓秀山庄同天机山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穆震知道内情,自然明白是为了什么。于是他更加担心顾枕澜将四方石要走,这才处心积虑地策划了这么一出大戏。
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东西总是要物归原主的。
第52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顾枕澜拿到了天青石, 心满意足地带着阿霁和顾静翕回了天机山。他忽然很想体验一把这个世界凡人出行的感受,于是他们既没有御剑,也没召唤代步的走兽,而是在附近的城镇里正正经经地雇了一辆车。
而听说了顾枕澜兴致勃勃的要求后,阿霁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坐车就坐车,可是凭什么不准赶车的用法术!
顾枕澜一本正经地敲了敲他的头,道:“君子六艺, 其中便有‘御’这一项。你虽然用不着驾车,可也该会。”
他才不会告诉阿霁自己只是恶趣味发作了,随口扯上几句呢。可阿霁却当了真。他迟疑了一下, 问道:“师父,你喜欢君子?”
顾枕澜笑了笑:“谦谦君子,谁能不喜欢?”
阿霁低头不语,此时, 租车行的老板已到了,他便过去认认真真地同人家讨论起御术来。
顾枕澜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却已经不厚道地笑得打跌了。他这小弟子哪里都好,就是爱较真,不过这样调戏起来才更有趣。可是驾车哪里是那么容易学的?顾枕澜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可是,不知阿霁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点儿当君子的天分, 总之,他手里的马车只在最初磕磕绊绊地横冲直撞了几次,之后居然都走得有模有样的。头一天,他们来到落脚的驿站, 阿霁若无其事地对顾枕澜道:“师父,那些凡人赶车可真是有些辛苦呢。”
顾枕澜看着拐弯抹角朝自己撒娇的小徒弟,不由得哈哈大笑:“是是,辛苦我们阿霁了。今晚为师亲自给你打水沐浴,你看可好?”
那撒娇讨赏得脸却红了,顿时败下阵来,小声道:“也、也不用吧。”
阿霁稳稳当当地将马车赶到了院子里,他从上头跳下来,替顾枕澜掀开车帘子,道:“师父下车吧,我去叫他们安排房间。”
这荒郊野岭的驿馆几天也不见有个人来,随便是个生人都稀奇得很。那掌柜热情备至,虽然要价略高些,阿霁也没说什么。
这驿馆统共只有五间房,掌柜勤恳,没客人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们挑了朝南的两间,顾枕澜把睡得昏天黑地的顾静翕抱进去,然后跟掌柜要了热水。
掌柜乐颠颠地拿了顾枕澜的赏钱,不多时,便殷勤地打了桶热水来,对顾枕澜道:“您再有什么吩咐,叫我就成。”
顾枕澜礼貌地跟他道了谢,小心地将门关好,而后笑吟吟地看着阿霁,指了指那桶水说道:“为师说到做到,亲自帮你沐浴,可好?”
阿霁一张俊脸简直成了美髯公,他连连摆手,语无伦次道:“不、不必,怎敢劳动师父?”
顾枕澜只不过是想逗逗他罢了,倒也没有真的想帮他洗澡。只不过阿霁脸皮这么薄,越逗越好逗,他不由得得寸进尺道:“怕什么?你小的时候可不都是我给你洗的?”
阿霁又羞又窘地说不出话来,心里却隐隐的生出一股期待。他想,如果待会儿师父非要……好像他这点修为也反抗不得。
顾枕澜这厢闹够了,大尾巴狼似的一摆手:“行了,不愿意就算了,自己洗吧。”
阿霁总算松了口气,可内心深处又隐隐有些失望。
阿霁心不在焉地脱下外衣,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那大桶里的水。走到门口的顾枕澜忽然一回头:“洗好了叫我啊,肩膀僵着不能就睡,我给你按一按。”
阿霁手一抖,甩了自己一身水。
顾枕澜一边摇头一边走了出去,回想着刚才无意间看见的阿霁□□的上身。这孩子长得可真快,那一身肌肉就像是健身房里精心练出来的似的,恰到好处地好看极了。
顾枕澜想想自己这具偏瘦的身体,觉得有些羡慕。
这大概是阿霁有生以来最令人难过的一回沐浴了。他一边期待着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情,想要快点儿洗完;一边又犹豫着如果太快,会不会显得有些太急切了。这样矛盾来矛盾去,一没留神,就把好好的一桶热水,洗成了透心凉。
直到阿霁的身体诚实地打了个哆嗦,他才反应过来。顾枕澜等了许久,忍不住在外头催促道:“好了没有啊?你洗个澡可比姑娘家还要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