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亮着灯,有人。过了一会,厕所马桶冲水,门开了,一个男人走出来,看见方淮一愣,“这是谁?”
方淮不等李永娟说话就连忙站起来,“叔叔您好,我是李阿姨朋友的儿子,来问问我妈妈的事情,我该怎么称呼您?”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彼此的表情都有些意味深长。方淮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和昨天叶成的描述一模一样,而那个男人则是愣了下,仔细盯着方淮的五官半天,“你是……王红的儿子?”
方淮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敢直接猜人,下意识回头去看李永娟的反应,却见李永娟冷哼一声,“你倒是眼力好。”
男人有些恼火,“瞎说什么?你活干完了?”
李永娟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我这种天天就知道伺候你的黄脸婆,你看不上,有能耐休了我去找别人啊,看看谁还愿意伺候你。”
方淮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两人有些奇怪,竟好像早就捅破窗户纸了一样。但如果这男的在外面真和王红有什么,这两人说起这件事的态度似乎又有些太不经心了。
方淮简直一脑袋雾水,眼看着李永娟拖着大箱子进了里屋,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男的走过来有些歉意地对他说道:“阿淮吧?你妈常说起你,我姓胡,前两天你妈好像去了趟外地,昨天晚上才回来的,还和我们打了牌。”
“啊?”方淮大惊。他惊讶的是男人的坦诚,然而这种惊讶却被误解了,赵叹气说道:“她玩心确实挺重的,就在我们小区外面那条街拐角的鑫鑫棋牌室,不过她昨天没玩两局就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今天还会不会来。你要是实在联系不上,可以去鑫鑫蹲一蹲,兴许能蹲得到。”
第81章 我的债主有毒11┃突然出现的银行卡
方淮心里越来越困惑, 他的目光忽然定在了门口的衣架上。上次他来的时候男人不在家,衣架上只挂着李永娟的衣服, 现在那上面还挂着一套深蓝色的西装, 和一条灰色的领带, 气质和对面这个有些老态的男人完全不搭。
方淮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谢谢叔叔, 怎么称呼您?”
“我姓胡, 胡刚。”
“胡叔叔……”方淮点了点头,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我晚上去那家棋牌室再蹲一蹲。我妈这个人真是的,逢赌必输却还总是去打牌。”他一边说着, 一边往门口走。胡刚却突然叫住了他——“孩子!”
“嗯?”方淮回头看着他。
胡刚犹豫了一下,神色有些复杂, 谨慎措辞道:“你别怪你妈妈,她很爱你的。”
爱么, 方淮可没感觉出来。至少在楚怀的记忆里,这位母亲从来没有操心过他的学习和生活,永远都是忙着臭美和打牌。
然而方淮没有反驳,只是问道:“不怪她什么?赌博还是离家出走?”
胡刚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问, “都别怪她, 她是个挺好的女人。”
里屋忽然传来咣的一声, 李永娟好像不小心把快递盒子拆崩了,里面的东西哗啦哗啦地掉地上。胡刚扭身往里屋走, 吆喝着,“哎呀,你又怎么了啊?我都说了你放那里我去弄,撒的满地都是,你看看……”
李永娟的嗓门也不小,“你什么时候说让我放下了?咱家这些活,我什么时候指望过你?”
方淮没有再听下去,他小心翼翼地把防盗门推上,夫妻两口子吵架的声音被隔绝在门里。他转身下楼,心里却洞明了一些。
几句话几个表情,三两分钟的功夫,他却突然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胡刚喜欢王红,但是多半求而不得。
李永娟心知肚明,但是并不在意,甚至只是抱着嘲讽和看笑话的心态来旁观。因为她知道胡刚得不到王红,而对于她而言,或许维持住这个家不散就已经足够,男人的心在哪里反而没那么重要。
至于胡刚说的,王红晚上也许还会去鑫鑫棋牌室,估计只是委婉。王红离家出走期间既然谁都不见,却惟独见他,他一定对王红的行踪了如指掌。
今晚去鑫鑫棋牌室蹲王红,一定蹲得到人。
方淮打定了主意就开始琢磨晚上要怎么和王红交涉,按照楚怀向来软趴趴的性子,多半是要求着妈妈回家。理智上来说方淮并不想和那个女人做戏,但似乎王红还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方淮正纠结着,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家里。他看着嗡嗡震动的手机,突然有了一种微妙的预感。
“爸?”
“你妈回来了。”
方淮一懵,“啊?”
“你快回家,妈妈回来了啊。我就说,你妈妈不舍得抛下这个家的,她舍不得你。”楚连山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甚至有些哽咽。方淮吓了一跳,立刻往小区外跑,“您把妈稳住,我这就赶回去。”
方淮挂了电话就撒腿往小区外跑,连公交车也不等了,咬着牙招手打了辆出租,一路心急如焚。
王红确实回家了,而且并不像方淮想的那样随时可能会走,她的行李箱就丢在门厅,打开了一半,穿脏了的换洗衣服杂乱地摊在门口的凳子上。看起来不像是离家出走,更像是旅游回来。
那个女人依旧穿着昨天晚上那身红呢子大衣,一夜没卸妆的脸看起来妆容斑驳、神色憔悴,她坐在厨房的凳子上抽烟,烟雾在她脸庞周围弥漫又散去,隔远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方淮看的愣了一秒,“妈?您……”
王红被他叫唤了一声才像是回了神,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笑了,“小怀,来妈这。”
方淮走近了才看见饭桌上扔着一张□□,一看卡面的光泽就是一张新卡。方淮心中仿佛猜到了那是什么,却不敢相信。
王红看他盯着桌面笑道:“妈把二十万拿来了,咱家没债了。你不是录了重点大学吗?妈记得学费截止日期是这月月底吧,先把学费交了,剩下的拿去还给叶家。不够的我们慢慢还。”
方淮彻底懵,“妈?这钱哪来的?”
王红抬手似乎是想要照着他的脑袋削一下,然而手抬起来却又改成了揉头,像揉小狗一样把方淮揉了个乱七八糟,之后长长地抽了一口指尖夹着的烟,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我不是小孩子了。”
“还有一周多才成年,你就是小孩子。”
“可是……”
女人突然被问烦了,把烟往桌板上一按,怒道:“敢和大人顶嘴了?回你屋子去。”
方淮,“……”
楚怀这个怂蛋,在这个家里真是一点发言权都没有。
方淮气的肺疼,却也只能别扭地扭身回到自己房间。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看见楚连山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掌。
“爸?”方淮顿住脚步。
楚连山没回应,那双手却在微微地颤抖。方淮本想走上前去拉拉他,然而脚步迈出去一步,却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又收了回来。
那个男人在哭。并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而是一种,深深的压抑和痛苦。这种压抑和痛苦甚至远远超过方淮刚穿越过来的那一刻,不是二十万债能带得来的。
方淮的目光忽然落在电视柜上的纸条,那是王红走的时候留下的,他攥着那张纸条无声地进了自己房间,把房门小心关严。
纸条上写着的是——“债多,烦,别找我。”
那时候爷俩都以为她是嫌债多干脆日子不过了,就连方淮刚开始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看来,这女人竟然出去想办法筹钱去了。
可是,王红一个十几年不上班、只知道拿着家里的积蓄去赌|博的女人,到底是哪里搞的这二十万?
这件事情越来越离谱。方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楚连山苍老无助的身影,或许,应该从楚连山那里入手。
放任妻子赌|博败家且招蜂引蝶的窝囊丈夫,对家庭没有任何照顾之心却能在几天内神奇变出二十万的妻子,还有一个暗恋她、了解她的外面的男人。或许,还有更多角色,只是没有浮在水面上而已。
楚连山和王红之间一定有事,瞒了楚怀很多年的事。
方淮下午被楚连山打发到卖店去看店,也算是因祸得福,小区里唯一一个卖铺关门了几天,冷不丁一开门,上来的客人还不少。不少住户都说家里的冰箱都空了,还好重新开业了,不然要坐半小时的公交车才能找到和这里价格一样实惠的超市。这死冷的天,太遭罪。
方淮很热情,脸上一直笑呵呵的,来买货的人夸他长大了懂事了,像是变了个人,以前表情木木的。
方淮闻言也没解释什么,给人把零头抹了,老太太更乐呵,找钱往兜里一揣就一扭一扭地走了。
并不是他热爱这份工作,而是他比谁都清楚,服务行业要想做好,就必须拿出笑脸来。小卖店的营业员是这样,荧幕前的明星也是这样,苦恼归苦恼,工作归工作。
下午的时候他给楚连山打了一个电话,男人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听不出任何波动。方淮问妈妈在干什么,楚连山说在睡觉,顿了顿又用更温柔更低的语气说道:“你妈累坏了,你别打电话了,会吵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