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定安全了之后,江容易转头看了眼身侧的周思危,用口型示意:“没事了……”
但是周思危的样子看起来却不像没事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个严肃的弧度,朝着江容易伸出了手。
江容易正要将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掌心,前方忽地吹来了一阵风,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极远,不能够伸手触及。
江容易只来得及远远看上一眼周思危,就感觉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时间在周身飞快流逝。这种状态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或许是一瞬间,或许是一万年。当江容易的双眼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映入眼中的是一条青石板路。
可能是昨夜刚刚下过一场细雨,青石板上淌着一道道的水痕。
翘起的屋檐处汇集了一汪积雨,在日光照耀下,将落未落,终于有一滴水珠从中滚出,颤巍巍地从上面落下。
水珠啪嗒一声轻轻地摔在了青石板上,碎裂成了晶莹剔透的无数瓣。
宛如大梦初醒。
江容易缓缓眨了眨眼,周围仙灵之气浓郁,每一次呼吸都令人心旷神怡。
这就是,两万年前。
他与周思危在两万年前走散了,但还好,两人之间有着一种联系,能够感知到周思危也在这一片区域内。
江容易凝聚心神,寻找周思危所在的具体位置,但他刚一动这个念头,胸口处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捂住了胸口,弯下腰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液。
血珠落在了青石板上,溅射出了点点血花,又溶于水痕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咳咳……”
江容易伸出了右手,只见一把剑落于手中。
剑身雪亮,剑刃处泛着一抹漆黑的光芒。
江容易垂下眸子,在剑身上看见了一道道裂缝,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够让十狱剑从中折断。
十狱剑是江容易的本命剑,现在剑身受损,江容易的修为也折损了一大部分,如今已经十不留三。
不过也能够应付现在的场面了。
江容易手腕翻转,将十狱剑收回,他看了眼四周,这个时间好像是在清晨,整条路上看不见一个活人,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还未等江容易去感受这两万年前有什么不同,就听见上方传来“吱嘎”一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出。
江容易仰头看了过去,看见一扇回字形红木窗打开,翻身落下一个青衣少年。
可能是雨后的青石板路有些湿滑,青衣少年落地后发出了一声“哎呦”,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江容易看清了青衣少年的容貌。
白白净净,看起来是一位纯良的少年郎,只是其上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翘起,又显现出一抹玩世不恭的风流。
江容易莫名地觉得这位青衣少年有些熟悉,当他转身就要离去的时候,才想了起来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若是这位少年长成,就是徐师祖的模样了。
“徐师祖……”江容易对着青衣少年的背影喊出了声。
“诶?”徐清河原本想要拔腿就跑,被这么一喊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问,“你认识我?”
这该怎么说?
江容易只认识两万年后的徐师祖,并不认识现在的青衣少年。
还未等江容易想出该怎么回答,就听见刚刚徐清河出来的小楼里发出了一位女子带着愤怒的声音。
“徐清河,你个小崽子,又吃白食!”
徐清河缩了缩脖子,又笑嘻嘻地说:“你看,美人发怒的声音也是……”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就硬生生地止住,变成了短促的呼喊,“快跑!”
江容易瞥见巷口走出了一名女子,虽没有看见她的真容,但从她行走的姿态中就可看出是一位倾城倾国的佳人。
只是他来不及去看这位佳人,就被徐清河拉着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江容易的心中尤带疑惑。
怎么两万年后仙风道骨的徐师祖,到了两万年前就变成了一个吃白食跑路的无赖少年。
难道是他认错人了?
徐清河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问:“你有晶石吗?”
江容易回答:“没有。”
徐清河嘟囔了一声:“怎么又是一个穷鬼。”
现在的徐清河修为并不高,跑出去一段路后就体力不支,渐渐慢了下来。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在没有看见有人追上来后,才停了下来。
徐清河靠着小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认识我?”
江容易双手抱胸,审视着面前这位两万年前的熟人。
黑发凌乱,显然是起床的时候就匆匆抓了一下,一件青衣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外面,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里衣,可以看见衣领处绣着上衍的标志以及……一个粉嫩的唇印。
看来他没有认错人。
江容易点了点头,回答:“认识。”
“认识就好办了。”小巷中突地响起了女子的声音,伴随着阵阵脚步声,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巷口,她的手中拿着一条长鞭,想来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徐清河讪笑道:“梅娘……”
啪——
鞭子甩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柔软的鞭子收回,只见青石板上出现了一道裂缝,生生将其分为了两半。
梅娘那染了粉嫩口脂的嘴唇微张,又轻又柔地说:“昨晚一共一千八百枚晶石,付账吧,徐公子。”
后面“徐公子”三个字尾音拉长,在她口中可谓是百转千回,若是换个场景,非叫人酥了骨头不可。
徐清河听了,却打了个寒颤,有些没底气地说:“这、这么贵?”
梅娘挑了挑眉,扫了一眼江容易,说:“你没钱,你的朋友……”以她的眼力,能够看出江容易身上所穿着的衣物并非凡品,想来不会掏不出晶石来。
江容易退后了一步,摊了摊手说:“没钱。”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徐清河,“他的事,与我无关。”
徐清河哀嚎了一声,说:“你不是认识我吗!”
江容易神情严肃地说:“我认错人了。”
梅娘冷笑道:“不管你们认不认识,一个都别想走。”
随着她这一句话出口,手中鞭子落下,于空中化作了无数鞭影。
如果是往日,梅娘定不是江容易的对手,只是他刚刚在时间长河中受了重伤,大半修为都使不出来,与梅娘的交手中落在了下风。
一旁的徐清河还想趁着这个机会逃跑,他缩下身子,靠着墙走出了两步,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一条鞭子朝着他的后心而去,鞭尾狠狠一甩,抽在了他的背部。
还没等徐清河喊出“疼”来,鞭子一软,绕住了徐清河的身体,不让他有机会逃跑。
那边江容易还在面对无数鞭影。
他对这些鞭影无计可施,只能被动闪躲,可随着他的动作,胸口又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身影停顿了片刻。
一个不慎,江容易竟然被鞭子缠绕在了身上,鞭子软韧,一时半会无法脱身。
“别白费力气了。”徐清河好心提醒了一句,“梅娘的鞭子,越费力气缠得越紧。”说完后,他就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
江容易扯了扯,果然于徐清河所说相同,鞭子越缠越紧,几乎要陷进肉里。
“满堂春是讲道理的地方,并不会危及到性命。”徐清河又道,“只是……咳,丢脸了一点。”
江容易看了一眼年轻版的徐师祖,问:“你常干这种事?”
“不是经常……”徐清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怕被走在前面的梅娘听见,几不可闻地说,“也就几次。”
梅娘嗤笑道:“几次?徐公子,你怕是过于谦虚了。”
徐清河讪笑:“哪里哪里。”
他还想说什么,前面梅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徐清河就立刻闭上了嘴,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梅娘牵着两个被鞭子绑起来的人又走回了来时的那条路上。
只是她拐了个弯,走向了另一条暗沉沉的小巷。
两盏红彤彤的灯笼不分昼夜地亮着,在中央的牌匾上落下了一道暧昧的剪影。
上面的“满堂春”三个字不知是谁的手笔,一点一撇一竖一捺,皆透露出一股子的缠绵,只要望上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满堂春?”江容易刚一念出这三个字,鼻尖就突地闻到了一股暗香。
“你竟然不知道满堂春?”徐清河惊了,震惊过后,他朝着江容易挤眉弄眼,“哥哥我带你见识见识,北洲之境最有名的花楼!”
“得了吧,徐公子。”梅娘抬脚跨进了满堂春,冷冷说道,“没晶石的人,是没法子享受的。”
徐清河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的满堂春一片空荡荡的,看不见一个人,不过内里装饰得极为华丽,一见就知道是个纸醉金迷的去处。
梅娘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带人走上了二楼,将两人推入了一个房间。
徐清河弯着腰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回头,讨好地喊道:“梅娘……”
可惜,梅娘根本没有停留,回答他的只有大门重重关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