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洞府内最惹眼的便是诸多书籍,云润生一眼扫过,书籍中一大半是佛经。
他随手抽出一本佛经翻了翻,嘲讽道:“好一个信佛的妖。”那一身沸腾的血气,只怕杀过的人比这经书中的字还多。
一个杀人如麻的妖,他将之灭了,只当是为民除害。
顺便止止痒。
好久好久没有痛快的杀过。
末日多年的屠杀生涯,汲汲皇皇的日子早已刻印在灵魂里,他奢望太阳东升西落一日三餐生活寻常,却不知这一生,能否洗尽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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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云润生前去厨房开始返航第一天的工作。尽管许三少再三强调他可以从厨房卸任,但云润生却没答应,签好的合同怎么能改,又没有不可抗的因素。何况整条船上,他只相信自己的厨艺。
“师父,告诉你个好消息,张勤那个坏蛋没上咱们的船,而是求情登了王家的船,他的货也在王家船上。这下咱们都清静了。”虎子开心的跟云润生分享好消息。
云润生颇讶异:“丢了货的王家?”
“正是,王少爷太倒霉,这回亏大了。虽然他借钱补足了一部分货,但船上还是很空。张勤想去那边,王少爷看在咱们少爷的面子上答应了他。”
“哦。”
张勤如今根本不敢拿正眼看他,胆小跑路不稀奇。
少了最恶心的家伙,想来返程会无比清静。
……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深夜,云润生在房里打坐,四周静谧无声,一轮修炼结束,云润生起身喝茶。看向空荡荡的杂物堆,不禁揉着眉心叹气。再度盘腿坐下,神识哗然散开。
夜晚的大船如移动的庞大山峰,桅杆上高高的航行灯照亮一隅,大多人都已入睡,巡逻守夜的汉子们仍在小声玩牌。
相比许家大船上的沉静,王少爷带队的大船热闹地出乎意料。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俨如……花楼。
长相标致作风放浪的小倌们在宽阔的甲板上来回穿梭,到处都是喝地醉醺醺的汉子,酒水横流,满地喧哗。
来到王家大船上的张勤红光满面,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一船之主的王少爷在屋内玩乐。王少爷隔壁的雅室内,一少年正在惬意的……泡澡。
只见靠在浴桶边沿的那颗脑袋光滑闪亮,除了那谁,还能有谁!
云润生收敛神识,轻笑摇头。
他不禁想,那小子回到庆国,该何去何从?
雅室内,一身穿薄衫的少年郎战战兢兢跪着,额头直贴地板,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不远的贵妃榻上,懒懒仰躺着的光头少年高高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手中书卷,漫不经心地问道:“王少爷让你来的?”
“是、是的。”
“外头那帮小哥都是王少爷买的?”
“回公子,是的。”
光头少年蹙眉嘀咕:“真蠢。”心中更是懊恼气闷,早知道姓王的船上这般嘈杂不堪,他才懒得上来。原以为姓王的丢了货,船上空旷,如此倒是个好去处。
啪嗒合上书,光头少年翻身侧躺,抬手懒洋洋撑着头,有几分好奇的打量地上的人:“你原是王少爷身边伺候的小厮?”
“是。”
“会吹埙的就是你?”
“是。”
“你坐下,吹给我听。”
“公子想听什么?”
“你拿手的都行。”
少年郎终于稳住气息,老老实实在一旁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古埙,轻放在唇边,慢慢地吹响第一个音。
随着乐声低低地婉转回响,贵妃榻上,懒散的光头少年收起了浮躁,他垂着眼帘,静静聆听。
吹埙的少年单薄柔弱,奏出的乐声却厚沉凝重,哀而不伤,不似乐曲,更似天地旷远的回响。
一时间,屋外的嘈杂销声匿迹,萦绕在耳边的唯有这一室古老的曲调,幽远绵长。
吹埙的少年亦不再是那副怯懦的模样,手指在古埙每一个孔洞上熟稔流转,一曲接一曲,游刃有余。唯有此时,他不是任由宰割的低贱之人,而是如风一般自由的灵魂。
古埙的苍茫之音飘扬了大半个夜晚,渐渐地屋外喧哗散去,撑着头聆听了半宿乐声的少年慢慢坐起身,抬手示意。吹埙的少年便静静垂下手,小心跪下。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胆怯道:“容映。”说完怔怔望着地面,冷汗滴落,手心的古埙是唯一的温暖。
“很晚了,去睡吧。”
“公、公子……”容映张口难言,眼睛发热。他本是清风馆的清倌人,王少爷一直给他捧场,听他吹埙,从不冒犯。到了他该接客的年纪,王少爷又体贴的把他赎了出来,之后独带着他陪伴左右漂洋过海。可是,这一趟漫长的海上之旅于他来言又何其短暂,才不过两个多月王少爷便腻了,嫌他晒黑了难看,吹埙忒无聊。到了夷州岛王少爷便一头扎进花楼不出来,俨然把他遗忘。继而船上货物一夜丢失,王少爷大发雷霆,看船上众人愈发不顺眼,他每天心惊胆战唯恐王少爷丢弃他。
结果,他担心的还是来了。
王少爷在岛上买了一个新人,回头便毫不犹豫地把他送人。
跪着的容映满心自嘲,贱命就是贱命,去奢望王少爷的真心本就是大错特错。他这种人的存在,不就是伺候男人?没了王少爷还会有陈少爷。
只是,没想到做梦的日子这般短暂。
“起来。以后你就给我当小厮。”
“是,公子。”
黄粱打着哈欠,赤脚跳到床上,扫了眼偷偷抹泪的小哥,不由嗤笑:“本公子不好男色!”
“公、公子我……”容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是何意?
黄粱挑眉:“本公子还是小孩子,不需要人暖床!”
“多谢公子怜悯!”少年喜极而泣。
“小厮该干什么你不懂?伺候我饮食起居即可。你的卖身契在姓王的手里?”
“是、是的。”
黄粱一头扎进被子里,挥挥手:“我明日问他要来,睡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黄粱心情不错。多日来的郁闷在上船后去了一半。
容映早早备好梳洗之物和早膳等候在房内,相较起来,王家船上的生活丰富奢靡,比许家快活许多。但水手们散漫懒散,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绝对没许家可靠。
黄粱在大船上散步转悠,借着总督老师的身份,他这个神秘的庆国贵族得到了很好的招待。但凡他出现的地方,其余人退避三舍。
王少爷一心想巴结人,黄粱还未开口他便主动送来容映的卖身契,昨夜谁都知道容映在黄粱屋里吹了半宿的埙,可见黄粱对容映很满意。
另一边,云润生和虎子摆好大盆大盆的午饭,他蹲在厨房三两口填饱肚子便回了屋。
盘腿而坐,静修之前,云润生散开神识。
王家船上也在用饭,菜肴很丰盛。贵公子的房内,容映站在一旁伺候新主子用膳,一时给他盛汤,一时给他夹菜,伺候周到妥帖。被伺候的人更是习以为常,姿态闲适优雅。
“公子,小心烫。”容映把住汤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这才递到主子面前。
贵公子接过慢慢喝了半碗,容映立时便为他擦了嘴角。贵公子舒坦地伸个懒腰,“吃饱了。你自去忙吧,记住,你现在是我的小厮,只需听我的话,旁人若是指使你做事,你便告诉我。”
“多谢公子!”
怪不得要上王家的船,瞧这小日子过地那叫一个滋润。云润生收回神识,一时哭笑不得。他就不该瞎操心,就算黄粱年少,但人家哪是省油的灯,那样聪明敢为的少年,在外面闯闯很快便能适应。
瞧瞧,来时还是个躲躲藏藏地落难公主,回时便成了大摇大摆的矜贵公子。这操作也是服气。
没有他保驾护航,少年依然可以找出自己的活路。
一场雨后,海上的气候骤然变冷,船上的人们一时间全都换上了厚衣裳。
黄粱哆嗦着从浴桶中出来,飞快扯下旁边的衣服套上,抱着双臂直奔被窝,扬声喊道:“容映,把水倒了。”
“是。”屋外头守着的容映推门进来,埋着脑袋麻利去舀水,弯腰将黄粱换下的脏衣服一件件收起,忽然,一枚玉佩从衣物中滑落,幸亏容映眼疾手快一把接住,紧紧握着玉佩的容映深深吸口气,手心却陡然一阵灼热,烫的他哀叫一声,强忍着痛楚将玉佩飞快搁在椅子上,容映哆嗦着摊开掌心,只见右手心白净无物,仿佛错觉。
容映困惑的看看手心,又看看玉佩。
“怎么呢?”黄粱在被子里大声问。
“没、没什么,不小心碾了脚。”
“我的玉佩在衣服里,拿过来。”
容映找出帕子将玉佩包住,这才稳稳拿起来,小心翼翼跑去递给黄粱。
黄粱接过玉佩贴身存放,很快便闭眼睡了。
深夜,海风中,飘荡着古埙吹奏出的浓浓哀伤。笼罩在黑暗中的楼船上众人沉睡,船只缓缓而行。
高高地桅杆上,蓝衫少年长发披散,闭着眼眸,双手握着古埙低低吹鸣,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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