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梨心中涌上了万般心思。
逆天改命,不外如此。
这个好的消息,如梨却并没有分享给住在弥央书舍正商量着复国的贵族们,她涌上了更疯狂的想法。
前世穆黎能灭五国而一统天下,而她现在已经把天命之子弄死,理所当然的,也能接收穆黎的命运。
如梨的脸上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神色,一股兴奋的颤栗瞬间传遍全身。
几道命令从内宫发了出去。
几天后,几道骇人听闻的消息传遍天下,东周国的太子围猎坠马而受伤,据御医说,从此都要只能卧床,并且不能人道。据说残暴的东周国太子将三千侍妾全部遣散之后,闭宫不出。
而东周国颁布了新了命令,已经灭国的贵族如果进入都城必须全部检查之后入国。而所谓的检查则是把家产的二分之一收缴。
更可怖的是,贵族的家仆和卫兵不得进入都城,只有贵族们才被允许在弥央书舍,而家仆则在王城外驻扎。
而之前已经入住弥央书舍的贵族们,则被搜拣,被自愿捐献三分之一的家产。
一时间,大人国和西弋国、北嘉国、南雍国、沣国的贵族们纷纷攘攘,有愤而离开,却出了王城之后,就被 “山贼”全部打劫,灭口了事。
这些暂居在东周国的贵族几乎闻而色变,不敢轻易动弹。
五国泰半财产落入如梨手中。
东周国风云变幻,风声鹤唳。
而此时的冀里书社的一间小舍,则是一片宁静。
回到京都之后,子期并未把穆黎送回寝宫,而是送到这间小舍。
“不要离开我。”昔日里凤目生辉,英气勃勃的帝王,现在却虚弱的躺在榻上,不仅清减许多,嘴唇泛白,而脸上更无丝毫光彩,毫无生气。
一天内,连眼睛睁开的时间都不超过两个时辰。
子期伏在他身侧,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十分真挚的嗯了一声。
穆黎回握住子期,他嘴角极力地扯出一个微笑,然而他闭上的双眼,颤抖的睫毛,却透露出他心中久久未能散去的忐忑和不安。
子期拍拍他,待他入睡之后,才起身坐在灯下写回信。
日前,子期收到一封从佘下学宫送来的书信,子期展信看完,上面将东周国的种种变故和亓可为与如梨交谈的事情告知。
子期回的信里,让亓可为将计就计,在东周国再待三日,便即刻返回佘下学宫。而更为重要的是,子期让老师召回佘下学宫所有的弟子,闭宫不出。
子期封上信,把油墨未干的一叠纸吹干,放在一起,一并递交给来送信的人之后,凝视了穆黎片刻之后,并排和穆黎躺在榻上。
子期转动玉镯,久未出声的万人迷系统打开结界,问了起来。
万人迷系统:你准备好了吗?
子期沉吟片刻,过了许久,才低声嗯了一下,方才闭上眼睛。
和穆黎的相处的各种日子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闪现,直到出现穆黎倒入血泊的画面。
当时刺客是在他面前把穆黎刺伤,而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无力。
御医说,致命之毒,无药可医。
唯独玉镯的万人迷系统出声,才不让子期失却理智。
子期眉头紧锁,手不由得握紧。
穆黎痛苦地轻呼一声,惊动了深思的子期,子期握住穆黎的手,两人慢慢的轻轻的陷入酣睡之中。
睡梦初醒,在屋檐下雨声滴答。于朦朦胧胧中子期睁开了眼睛,从榻上起身,朝窗外望了出去,一览无尽的开阔视野,可以远远地望到环绕都城的护城河。
几乎还能看到护城河里雨水滴落在护城河中心,护城河整个闪闪发光。
几乎还能眺望到大鱼追逐浪花的样子。
子期的嘴角弯起,眼睛再看过去,只见河面一片平静,仿若之前的皆是幻觉。
子期陷入了茫然若失的神思之中,直到背后出来的声音才令他回神。
“子期,子期。”躺在榻上的穆黎睁开了眼睛低声轻轻的呼喊着。
“下雨了。”子期说道,他把手伸出窗外接了一点雨水,蹲在穆黎的身边捧着水,润湿了穆黎的手掌心。
穆黎的脸上放出了光彩。
“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穆黎轻笑着说道,“雨下得很大,我在街上被淋成了落汤鸡。”
“嗯,记得。”子期轻轻地迎合着。
“来,我为你的系发。”
子期轻柔地把他扶到镜子前坐下,取来物件为他修容,为他束发。
穆黎不去管镜子里映出的那个形销骨立,满脸病容的人,只是闭着眼睛感受着子期的手温柔的拂过他的脸面。
外面下着雨,纷纷雨落。
门外的台阶上,在雨水上冒出头的青草被厚重的脚狠狠踩过,很快的走到了门前,却迟疑了起来。
子期朝外撇了一眼,说道:“王楚,你来了,进来吧。”
王楚点点头,把雨披放在一侧,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后,就端正的坐在一侧,注视着自己效忠的帝王和他的爱人。
想起子期的嘱托,王楚这个见惯了生死,征伐战场的将军却忍不住鼻塞,他缩了缩身子,视线却挪了一边。
“好了。”子期笑着在穆黎的耳边说道。
穆黎睁开了眼睛。
镜子里映出一个清瘦却俊雅的男子,虽然有几丝病容,却显得人愈发的沉静。
穆黎不由得睁开了眼睛,又仔细的看了几眼。
“我们走吧。”
“去哪里?”穆黎问道。
“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好吗?”子期伏在他的肩上,在他的脸腮上偷吻了一下。
穆黎苍白的脸上顿时显出一片绯红,精神有些昂奋,他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子期扶着穆黎上了轿子,雨水仍未停歇,滴落在轿檐上,顺着流到地上。
等二人到了护城河的时候,雨水骤歇。
子期把纸伞收了起来。
子期扶着穆黎坐在护城河边,王楚远远地站在身后注视着,鼻子微酸。
日光收起,天色渐渐转黑。
夜晚下的护城河悠长而寥廓,两个人坐在一边,浑然变成了人世间的一粒微尘。
光辉的护城河在子期眼中却越发的幽深。
穆黎靠在子期肩膀,虽然身体似是万蚁啃噬,但他的脸色却愈发平淡。
两人凝视着面前的那片河域,久久,风声渐起。
穆黎开口轻轻地说道:“子期,等我走了,帮我治理这个国家吧。”
他怕子期情深,自他离去,再无留恋。
子期没有回答。
穆黎转头看着他,以郑重的姿态拜托他。
这一次,子期看着他,没有点头答应,却回应他了。
子期开口道:“这个国家的子民,黎庶,土地…… 不能没有你。”
“不说这些了,来,把药吃了吧。”
那药平平无奇,和往常吃下去的并无多大差别。
然而穆黎吃下之后,却昏睡过去。
子期朝王楚招了招手。“扶你们的君主回宫。”
王楚见子期并无跟着一起离开,微愣了一下,开口问道:“子期大人,您呢?”
子期给王楚留下一封信,“按照我之前所言,你们依计行事。”
子期转身,上了一苇扁舟,冲王楚微微一笑,似乎一切都释然了一般,“从此之后,天涯无我。”
他遥遥而去。
王楚目送子期缥缈远离,不见踪影。他怀疑地揉了揉眼睛,没有出错,远处并无有人。
王楚打开信,赫然大惊。
在陛下昏迷的这几天,子期除了照顾穆黎之外,就是为穆国征伐的策略和立国之后建立的各项规章制度的制定,而他手上的这封信却让王楚从此不再提他的名字。
直到王楚读完,方才知道,陛下服下了救命药物,后遗症则是遗忘子期。
王楚心中茫然,又生出一丝庆幸。
然而这丝被他发觉的庆幸又让他无比的自惭。
穆国,寝宫。王楚一动不动的守在穆黎身边,眼神眨都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一层层帘幕,至天明。
一声细微的声音传来,王楚立即小跑过去。
只见榻上的穆黎醒了过来,他打量着寝宫里的一切,有些茫然。
王楚眼睛瞪了极大,十分吃惊。陛下居然可以坐起来了,精神,嗯,也是很好的。
穆黎的下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在宫里?”
王楚的表情更加吃惊,陛下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找子期大人,难道陛下真的忘记子期大人。
天了噜。
王楚无法管理表情。
幸亏子期大人已经给他安排了种种说辞,王楚按照子期指点答话之后,说起攻打东周国的种种布置。
穆黎却蹙眉,朝他摆了摆手,“行了,你们一起写个奏议,先退下吧。”
王楚愣了一下,不敢多留,恭敬地退下。
待 “碍眼”的王楚离开之后,穆黎走了下来,他环视寝宫,不知为何,他的手会不由自主的去触碰一个地方,看过去,才是一片空白。
穆黎在寝宫里走走停停,手会在书架上的某个位置上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