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献微笑道:“陛下,既然已经知晓对方的用意,不如顺水推舟,明面上按兵不动,实则暗度陈仓,分派人手前去云榆二州,暗中监视和控制军需要地,以从中瓦解。”
梁靖生见顾献胸有成竹,颔首道:“好,此事交由你负责,尽快将朕的旨意传给淮桑。”
“陛下!杏贵人宫内的丫鬟有急事求见——”
“皇上!快救救娘娘吧!”高公公刚通传完,一小丫鬟快步跑进殿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娘娘与林世子发生争执,摔倒在地,薛太医说……说……可能要小产了!”这丫鬟满脸泪痕,说罢就痛苦起来。
顾献与梁靖生几乎同时站起。梁靖生脸上满是震惊,顾献更多的是疑虑和担忧。
“立刻摆驾含庆宫!”
端着热水的宫人进进出出,林杏卧房内散发着的浓重血腥味让赶到的梁靖生与顾献蹙了眉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梁靖生疾步走到床前,质问守在一旁的萧太医。
“回……回皇上……”萧太医满头是汗,眼神似在躲闪,“贵人娘娘受到冲撞,摔倒在地后大出血,现下有小产的可能……”感受到冷峻的目光,哆嗦了一下,躬身道,“臣当竭尽全力,保住小皇子……”
“陛下……”林杏面上毫无血色,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她无力地牵住梁靖生衣角,缓缓吐气,道“不要怪罪大哥,他……他不是故意的……”
“听萧太医的话,先勿多言。”梁靖生附身轻拍林杏的手,以示安慰。
林韫之面无神色站在桌旁,观察着林杏一举一动。忽然感觉手有些凉意,低头看去,一只手勾住自己的手指,力气不大,却很坚定。抬眼便对上顾献的眼睛。那双眼睛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明亮地倒映着自己。林韫之愣神片刻,回以宽慰笑容。
“韫之。”梁靖生转身,面色暗沉,朝林韫之走来,似乎在等他自己开口。
“陛下,臣今日来此,是杏贵人相邀,未说上两句,便有事离开,并非贵人所言与其产生争执,更不曾冲撞于她。还望贵人莫要一不小心将过错强加于他人头上。”林韫之神色淡然,并无变化。
林杏闻言,几乎要气得吐出血来:“大哥,你真是好生残忍!难不成在怀疑一切都是妾身自导自演?别忘了,这肚子里的不仅是我的孩子,他更是陛下的亲骨肉!莫非我岂不知谋害皇子是死罪吗!”林杏喘着粗气,艰难吐字,“大哥难道是怕,妹妹我若生出的是位皇子,会对自己有所威胁?!”
“我并无所求,何来威胁?世子之位若是有人想要,尽可拿去,但我决不允许自己的名誉清白被有心之人抹黑。”林韫之盯着站在榻前的林醒冷冷道。
“大哥,你——!”没想到林韫之竟如此直截了当,林醒惊惶地瞪大眼。
“韫之,不可胡说!”梁靖生见他这般决绝,甚至搭上世子之名,反而心急起来。
“皇上——”林杏刚要开口,又被肚中一阵剧烈疼痛扯得撕心裂肺。
此时,高公公在门外高喝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目光随即转向缓步迈入屋内的魏娴清,在她身后紧跟着一位白胡须老者,虽上了年纪,步履仍旧稳健。
“皇上。”魏娴清朝梁靖生微施一礼,淡淡道,“臣妾听闻杏贵人肚里胎儿不稳,想起已经退隐的秦太医。秦太医在职近四十年,就连皇上您出生时也是他亲手接过,妊孕之事他最为熟悉,便自作主张请了来。”
秦太医不似薛太医那般躲闪,眼神清明,语气沉稳,刚进屋,就不住皱起眉。
魏娴清睨一眼,不待梁靖生反应,道:“秦太医可是有所发现?”
秦太医先朝梁靖生一礼,才开口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这屋内似乎有一丝淡淡麝香味。”又吸了吸鼻子,点点头,肯定自己的观点。
林杏闻言,全身冷汗直冒,挣扎起身:“秦太医,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太医眉头皱得更深:“臣虽老迈,这鼻子却还是好使的。”
麝香是一种名贵的药材,可用于活血通经、消肿止痛,却能导致妊孕之妇小产。麝香本身气味芳香,只因林杏大量出血,屋内血腥味浓重,几乎被淹没了去。
秦太医走到屋两侧,仔细查看铜灯与熏炉,又从袖中掏出镊钳、白布,取了烧至底座的残渣,不一会儿步回榻前。
“皇上、皇后娘娘请看,这便是麝香燃尽的残渣,看程度,应当有一段时日了。”秦太医摊开手里布,将残渣呈给众人看。
梁靖生脸又沉了几分,眼前物证所示之事他又怎会不知当中意思。
“看来想打皇子主意的不是别人,而是皇子的亲生母亲。”魏娴清冷冷道。
“皇……皇上!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啊皇上——”
魏娴清冰冷的判决让林杏疯了一般扑到地上,不顾身上痛楚,爬到梁靖生脚下,身后血水拖了一地。
“一定……一定是有人嫉妒臣妾,想用着卑鄙手段毁了臣妾,请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梁靖生扫了一眼脚下两眼发红、面目狰狞的林杏,抬头看向畏缩在角落的薛太医,道:“薛太医,你怎么看?”
薛太医听出了话中话,皇上分明是对他的诊断起了疑心,这一问,是让他推倒此前所下结论,成为人证,也是给他痛改前非的机会。
薛太医哆嗦上前,接过秦太医手中之物,闻了闻,面色苍白道:“回……回皇上,微臣……微臣医术不精,竟没能识破这麝香之谜,险些让世子背负罪名,请皇上降罪!”说罢便跪了下来。
“薛力!你竟然——”林杏尖叫道,失了心智一般转身就要扑向薛太医,却被上前而来的侍从截了下来。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皇上!你看看我,你的孩子没了啊,没了啊!!”林杏双臂被侍从按住动弹不得,只得狂喊乱叫。
“皇上,人死不能复生,即便胎儿也是一样。”秦太医踌躇片刻,低声道,“只怕贵人娘娘从今往后都无法再生育了。”
原本挣扎的林杏突然静了下来。她看看梁靖生,又看看秦太医,最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突然脱身而起,狠狠撞向桌子。
“你做什么!?”林醒即使冲上前去,与侍从一同压制住林杏。
顾献沉默地看着这披头散发、忽笑忽哭,如同疯了一样的女人,又抬头看了看身前的梁靖生。他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着,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轻吐出几个字:“将杏贵人带到思省宫去吧。”
思省宫,犯了错的嫔妃们都会被送去那里,无异于打入冷宫。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没孩子了,以后也不会有了!呜呜——啊——!”林杏似乎已经听不到旁人在说什么,也似乎不知道自己的下场和未来,她仍沉浸在丧子之痛,仍旧不停叫喊,直到被侍从架着离开含庆宫,那凄凉的叫声依旧从远处隐约传来。
魏娴清抬起头,看着秋风扫过后御花园百树摇曳。
“皇后娘娘。”
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魏娴清急忙转身,冷若冰霜的容颜瞬间化开来,绽出一抹温暖笑容。
“韫之哥哥。”魏娴清轻轻唤道。
林韫之步上前,颔首施礼:“多谢娘娘几次出手相助,微臣定当铭记在心。”
魏娴清垂下眼帘,微微摇头道:“认识这么多年,韫之哥哥怎还是如此见外。”
林韫之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记得小时候,我常缠着你,让你陪我在这花园里玩耍,最后玩得浑身是泥,还被父皇点着脑袋臭骂一顿。”回忆起童年过往,魏娴清轻笑两声。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已经迫不及待,将要落入大地怀抱的黄叶。
林韫之看着魏娴清掌中落叶,道:“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啊,真的很久很久了呢。”
魏娴清松开手掌,叶子继续它的旅程,最终落在地上,混入一片金黄。
第13章 第十三章 刑部大牢
安国公府厅堂内,林霄泉抓着椅把的手指泛白,不住颤抖。
“我的杏儿 ,你怎么这么傻!”肖氏坐在一旁,手帕掩面,泣不成声,几乎快要晕厥。
林醒立于前方,盯着身旁面无表情的林韫之,拳头狠狠攥紧。
“醒儿,扶你娘回屋休息吧。”林霄泉阴沉着脸道。
林醒微微点头,咬着牙扶起肖氏离开。
林霄泉抬起头,面色同样苍白:“韫之,她好歹是你妹妹……”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林韫之眉毛松了松,并未回应。
林霄泉叹了口气,也不拐弯抹角:“你若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不会没有一点回旋之力。”
林韫之抬头望向屋顶,叠涩错落,似人心般纠缠不清。他低声道:“只因她命该如此。”
肖氏被林醒扶进卧房,瘫坐在榻上。
林醒拿起桌上茶壶,斟满杯子:“娘,喝点水。”
肖氏摇头,泪水止不住流下。
“娘,您放心,我不会让杏儿白白受这趟折磨!”林醒将水杯砸回桌上,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