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一比，躲在船底偷偷摸摸地往船上望着的两条人鱼则更像是只能活在阴影里的小虫子了。
得瑟, 让你得瑟！
一会儿暴风雨来了，再厉害都得变成任本大爷痛打的落水狗！
封逸正腹诽着，见米娅露出艳羡的目光, 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羡慕个什么劲？”
“呀……”小美人鱼惊叫了一声，捂住脑袋, 委委屈屈地说, “我听母亲说, 人类虽然寿命比我们短暂, 却能得到不灭的灵魂, 而我们人鱼终归只能变成海上的泡沫，除非得到一个人的爱情……”
“那是她骗你的。你哥哥我在岸上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不死不灭。”
“可是、可是——”米娅情不自禁地反驳，心生向往，“拥有一双腿是多么美好的事啊，可以在陆地上唱歌、跳舞，尽情地跑和跳，走过田野，登上顶峰，在寂静的夜晚和爱人相拥着等待黎明喷薄而出的朝阳！”
封逸不和她说话，对于这个一向固执己见的小妹子他已经威逼利诱过好久，仍不能掐灭她那颗害死鱼的好奇心。
他们在海上停驻片刻，乌云滚滚而来，巨大的三桅船在翻滚的大海上如叶片般被巨浪冲撞洗刷，五彩斑斓的灯笼都掉到进了乌浊的海浪之中，黑暗里四处都是人们惊慌的尖叫，掌舵手早就被甩出桅船，不见踪影，失去控制的舵盘疯了似的转动着，使得桅船在汹涌的海上无措地打转。
“陛下！”
船身早已为浪花与暗礁所撞击得四分五裂，数十条裂缝比河流还要宽阔。封逸听到这声惊叫，透过这些裂缝望过去，果真见到一个熟悉的黑影掉进海里，悄无声息的。
封逸不假思索地潜入海中。当他来到罗纳德的身边时，罗纳德已经失去了意识。封逸抱住他努力地往水面上游，按住他的脊背，好让罗纳德将呛进肺里的水吐出来。
以德报怨，封逸自诩还没那么宽广的胸襟，假如这个人不是他每一世的伴侣，他早就提刀子上了。
罗纳德高大颀长，虽然是精瘦的好身材，可对于封逸来说也确实挺重的，米娅来到他身旁帮助他架住这个陌生的人类。封逸看米娅一眼，把罗纳德的头往下压了压，刻意不让自己的小人鱼妹妹看到他的面庞。
他们在海上漂泊了一会儿，来到一片海滩。远处是蔚蓝色的雪山，近处是一座安静的修道院。封逸把罗纳德拖到岸上去，拍拍他的脸颊。
还不醒。
封逸心情复杂地注视这这个令他又爱又恨的人，直到修道院的钟声响起，属于人类的脚步走近来，正要转身回到海里，胳膊却被紧紧地攥住了。
他猛地回过头，罗纳德仍旧双眸紧闭，手上的力道却半点也不小，封逸费了吃奶的劲才把他的手给掰开，白玉似的手臂上已然被他握得一片淤青。
这人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啊，遇见他总是那么倒霉！
封逸把他的脸朝下面扔在了沙滩上，越看越觉得不顺眼，便将他的脑袋往沙子里狠按了几把，又在男人的背上锤了好多下，本想再踹上一脚，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腿，想想还是算了。
在被旁人发现以前，他跳进水中和米娅游到一处礁石后面，探出头悄悄地望向遥远的岸边。
一群少女簇拥着在修道院学习礼仪的邻国公主准时出场。在这安静的海边，还是第一次出现了男人的踪迹。这些还未踏足社会的小姑娘们吓了一跳，犹豫一会儿，公主唤出随行女仆把罗纳德抬起来，将他救走了。
封逸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某人像童话里那样蛋疼地喜欢上邻国公主，他非得找海之女巫要一把刀子捅穿罗纳德的心窝里不可。
米娅自从往海上走了一遭，便开始沉默寡言。不论封逸拿什么话逗她，也不能让这位人鱼小公主重展笑颜。
作为米娅最亲近的大表哥，被米娅瞒着的感觉实在令他不爽。终于封逸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想到岸上去……”
“那去呗，我和你一起。”
“不是的，哥哥。”米娅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要拥有双腿，和人类一起生活。”
莫非……
王子当下便觉得不妙，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啦？”
米娅脸红了红，小小地嗯了一声。
可怜的小王子顿时觉得头上一绿。
罗纳德醒来时，已重新回到金碧辉煌的王宫中。
宫女跪在他的床边，将盛着清水的金盆端上来。然而国王沉思着，久久未有所动作。
他梦到了多年以前，无法忘怀的那一天。
小王子再次从栏杆上坠落下去，他早有预感，连忙抓住封逸的手。
不想让这个人再在他的面前死去一次，尽管他知道这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
可是王子并没有让他如愿，笑嘻嘻地掰开他的手指，只身跃入海洋的怀抱。
他就这样令小王子厌恶吗？
连在梦里，都不愿意被他救起来？
一个仆人低着头跟门口的侍卫说了几句话，在卫兵微妙的视线之下走到了罗纳德的跟前。
“陛下，宫里来了……一位姑娘。”
“谁？”
“不、不知道。”
罗纳德冷冷地说：“那就赶出去。”
“这……不太好吧……”仆人战战兢兢地说道，“那位姑娘……没有穿衣服……”
封逸真的要疯特的。
他明明已经对米娅严加看管，又嘱咐国主这些天好好盯住她心猿意马的小女儿，可还是被米娅从眼皮底子下面溜走了。
算算时间，这会儿米娅应该已经从海之女巫的那里得到了魔药，用美妙的歌喉换取了人类的双腿……
并且在人类的王宫里忍受着孤独与绝望。
米娅是他的表妹，这件事又算应他而起，于情于理封逸都不能不管，便也千里迢迢地来到了海之女巫的老巢。
“不是老巢！是糖果屋！”
女巫咆哮道。
说的也是，海之女巫刚刚经过换届选举，现在的这位虽然是个老婆婆，但童心未泯，把自己的屋子用糖果和饼干蛋糕装点得分外可爱。
以及——诱人。
甜食控的王子殿下坐在一张饼干椅子上，将把手掰下一小块来，开始填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女巫婆婆坐在他的对面幽怨地看着他吃完了，默默拿起干净的手帕给他递过去。
封逸友善地朝她笑笑，擦干净嘴，又将手帕还给了她。
“没想到你是个好人啊，”王子殿下好奇地望着这位老婆婆，“我的妹妹来过你这吧？”
“那位大小姐……”女巫叹了口气，“她一出现我就知道她想求我什么，本来想立刻告知你们，她却威胁我说如果被她哥哥知道了，我的屋子就会被你吃光。”
“……”
“所以我就把魔药给她了。可是没想到你还是来了这里。”
“等等等等，这么说你没有夺走米娅的嗓音？”
“我要那个大小姐的嗓音做什么？”海之女巫奇怪地瞥他一眼，自傲道，“老娘当年可是海底第一歌后，而那小姑娘家——呵，五音不全！”
封逸花了一秒钟的漫长时间，接受了这个女巫竟然会嫌弃童话女主角的设定。
“那你也把魔药给我一份吧。”
“不。”
封逸危险一笑，将上上一世的霸总气息释放出来：“你竟然敢拒绝本大爷？看来你是不想让自己的糖果屋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女巫慌了，哆嗦着一张长满皱纹的嘴巴，连说了十八个不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需要魔药，”她解释道，“你本来就是人鱼与人类结合生下的孩子，到了陆地上，白天时你的尾巴自然会变成双腿，当午夜十二点的时候又会变回来。没必要用魔药那种有副作用的东西。”
封逸闻言，若有所思。
女巫补充道：“对了，还有。如果你和人类做那种事情，就会永远失去尾巴，变成一个普通的人类。”
“哪种事？”
老婆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人鱼不能做，而人类却可以做的事。”
第74章 人鱼王子是你大爷
封逸没他妹妹那么白痴，提前将干燥的衣服备好放在气泡里, 与海之国的亲人道过别后, 等拂晓时刻, 便游上岸去。
东方的天空从鱼肚白泛成了玫瑰与紫罗兰的颜色, 晨曦一点点越过远方群山，投射在他金光熠熠的的尾巴上，冒出白色的光点。
在白光的笼罩下，他的尾巴渐渐变成了属于人类的秀长双腿。
趁还没有人来到岸边, 封逸赶紧换上衣服。
走路的时候没有像踩在刀子上一样疼, 很好很好。
罗纳德的宫殿就坐落在海边, 一处宽敞的白玉台阶还浅浅地伸进了海水里, 米娅就是从那里上岸的。
不过直接闯进罗纳德的大本营实在是太蠢了，不符合王子殿下高贵冷艳的身份。
他本来就是那里的主人, 自然就要从正门进去了！
王子殿下骄傲地昂起胸脯, 迈开大长腿, 正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从王宫城堡的大门跨进宫殿里, 便被卫兵拦在了外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