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话,便勾起了旁人耳朵。青城山下的人们倚靠着青城山而活,万一有谁家的稚子通过了青城派入门试炼, 家长里短的都会夸这孩子有出息。世人仰慕高高在上的仙人,虽然见不到面,没事的时候能放在嘴皮子边上说说也是好的,仙人大多低调, 青城山掌教从前那几件事都被反复嚼烂了。此刻众人听见又有新消息,当即都敛了动静, 一片鸦雀无声,屏息等待说书人将故事娓娓道来。
“第一回 是掌教真人大义灭亲,亲手除掉狐妖徒弟。”
“第二回 是掌教真人迎娶道侣,恩爱缠绵羡煞旁人。”
“第三回 可是咱们这儿的最新消息, 原来掌教真人的道侣,正是那只传言里的狐妖徒弟!”
台下的听众们初听这一消息怔了片刻,说书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客人们都没忍住开始在台子下小声絮叨起来。
“这位掌教真人有毛病吧, 绕这么大一圈也不嫌累得慌。”
“小点声小点声,仙人和咱们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
“我还以为是哪个戏班子里新排的话本呢,话本子都没这么曲折的,一期一期的……”
不过这一连串的故事,明显夹杂着满满的狗血爱恨,有师徒人/妖这样吸人眼球的禁/忌关系,很快在四处流传开来,成了不少戏班子的必备曲目。
青城山上,任其玉为闻鹤炼制好两炉丹药,没有惊动任何人静静的离开。他最初心怀正义想要来阻止闻鹤解救狐妖,可见那只狐妖离开后好友落魄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升起了愧疚。
也只是愧疚而已,任其玉终于可以圆满自己的心境。医者行善救人,虽称身具仁心,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最为无情。
剑意被折断后,寒霜碎裂,锐利的长剑变成了两段毫无光泽的陨铁。闻鹤将这桩桩因果写在信中,告知以贩卖小道消息为生的风雨楼,只是隐去结局里狐妖的离去。他放任世间将这段故事编进话本戏曲,在酒楼茶肆中响起。
闻真人的道侣终于不再是那个存在传言中的美貌凡人,被人拿出来当作运气好的案例,以一种不太在意的语气指指点点。稀世难寻的雪狐即使在妖族中都具有尊贵的身份,不应该只是一名籍籍无名的凡人。
闻鹤想让所有人知道其实真正好运的人是他,有幸拥有这样一只娇媚惑人的雪狐妖,立下契约终身相伴,同时他也在借此向不知游历到何处的程润安表明心迹。通过戏曲的结局间接性的装可怜卖惨,希望能够传到小狐妖耳朵里。
所有人都知道我心悦于你,甘愿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再次请辞掌教之位后,闻鹤对着青城山行跪拜之礼,将这几百年来所积攒的宝物灵石全都留下,只背了一柄残剑,带着细雨绵绵告别青城山。
闻鹤自知消息一经风雨楼传出,会对养育他的青城派名声有损。他身为掌教真人行不正坐不端,光明正大的包庇妖物,显然会引来小人的攻讦。如果闻鹤孑然一身无所挂念,对门派带来如此严重的影响,他或许会将一身修为还于天地间,如此才能叫做赎罪。
可是闻鹤不能,他还需要变得更强大,才能在以后保护好那只值得万千宠爱的小狐狸。闻鹤相信传承悠久的青城派会很快重新从风波中站起来,修士以实力为尊,名声终归只是锦上添花。青城弟子中有层出不穷的惊世之才,浩瀚如烟海,他的存在对青城派来说只会是一桩不值一提的桃色痕迹。
青城派的人拦不住闻鹤,也不知该不该拦住他,以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态看着他离开,只是迅速地推选出新任掌教,长老们的动作完全不像闻鹤第一次请辞时那般敷衍拖沓。上一次这帮师兄弟权当闻鹤心受打击过大,心里都想着让闻鹤放松一段时间就行,现在却对曾经尊重的师兄隐约有了怨言。
闻鹤离开青城后,循着雪狐出现过的地方一点点的找下去,他做不到只在原地等程润安哪天心情好了回来找他,时间会消弭痛苦,同时也会淡化原本浓烈的感情。
程润安想要离开,闻鹤尊重他不能阻拦,却也有追逐的权利。
……
狐妖爷爷带着程润安四处闲逛了一圈,新鲜感散去索然无味的回到妖族。小狐狸闲不住回了妖族也整天闹腾,大狐狸也被激的起了童心,他在人间找了个戏班子,以重酬相诱惑居然真把整个戏班子请回来狐狸窝。
惊恐的戏班主:不答应感觉你就要把我吃掉了我也很绝望啊!
戏班主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五官端正性格阳光,老班主离开后他为了撑起整个戏班子,养活里面的旦角花了不少功夫,整天累的不行。眼看着有生意上门开始还挺开心,精神劲特别足的老爷爷开口就要包下整个戏班,这可是财神爷。
可谁知道财神爷说完后,在他眼前变成一只极为漂亮的雪狐,银白的皮毛顺滑富有光泽,尾巴一晃神气极了。大狐狸的眼睛瞪得老大,盯着戏班主看,似乎在等他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都这样了,戏班主就算心里怕得要死也只能连连答应。
大狐狸带着他们整个戏班子往山里走,眨眼间便到了深山之中,山涧溪流错落的流淌,有随处可见的狐狸崽子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偶尔去清泉中洗下爪子上的灰尘,见有外人来了后爪一蹬。
再往里面走,竹木搭建的屋子前,有一位面容白皙的少年坐在竹椅上,手里拿着一个去了皮的嫩桃子,咬了一半落下牙印,指挥几个俊秀的小伙子搭草堆生火。地上摆着好几只洗干净的野鸡,花哨的皮毛拔干净了,都被显然是在准备烤野鸡吃。
“爷爷。”少年见有人来了略一抬头露出笑容,面若桃李,娇嫩的双唇微张,两排整齐的白瓷牙齿上还有几块桃子肉,他赶紧闭上嘴将桃子咬碎了咽下去,“爷爷,你把整个戏班子都带回来了?”
戏班主在心里感叹,果然是狐狸窝,一窝都是美人。
“是的,爷爷厉害吧。”大狐狸抖了抖身上的狐狸毛,颇为骄傲,尾巴扫了一下戏班主让他们收拾收拾准备表演。有人走过来拿起地上的野鸡切成小块串起来,洒上蜂蜜挂在草堆上烤,见到这一群戏子换上繁琐的戏服有片刻惊诧,而后嬉皮笑脸的吆喝大家一起聚起来看热闹。
程润安吃完了桃子将桃核丢到一边,他的一双小腿被狐妖爷爷逼出大半药性,不再像以前轻轻磕碰就酥/软/无/力,但是动久了总还有些发麻,所以他如今是能坐着就绝不站起来,整日都懒得不行,有什么事就指挥狐狸窝的其他狐狸去帮忙。
反正这里的狐狸都特别听程润安的话,整天想法设法的献殷勤,今天有谁去给他摘了两个梨,明天就一准有人拎着一筐桃子送过来,再过两天又有人去逮了几只野鸡,就怕他少了吃的。
程润安最开始跟着狐妖爷爷来到这儿的时候,被这里的所有狐狸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小祖宗,吓得他差点没从狐妖爷爷的头上摔下去。战战兢兢的过了好几天,程润安才知道狐妖爷爷以前喜欢一个人心情落魄隐居在外,极少回狐狸窝。
狐狸们只知道有这么一位和神仙一样的老祖宗,老祖宗虽然不常出现但是狐妖一族最后的倚靠,保证这群变为人形后漂亮出色的小狐狸们能够拥有绝对的自由,随意的化为原型在山涧玩乐。不用担心和从前的流言蜚语中一样,有只不幸的狐狸被修为高深的好色之徒掳去,强迫化形成为可怜的禁/脔。
老祖宗带回来的小雪狐,通体雪白一看就是老祖宗的亲人,他们一合计干脆喊小雪狐小祖宗算了。程润安知道这些缘由后在心底头疼片刻,和狐狸们纠正了好久才终于摘掉小祖宗这个称号,由此也更加亲近起来。
狐妖一族比世俗凡人更爱美色,没事的时候喜欢对着清澈的溪水自我陶醉,交朋友也是非美人不交,如今狐狸窝里来了一只这样漂亮的与众不同的小雪狐,自然是受欢迎的不行。又听老祖宗说小雪狐在外面受了苦,一个个都恨不得把程润安当崽子宠。
才二十来岁的小雪狐比狐狸窝从未出过门的崽子还要小,年纪轻轻就能化为人形本该是件多骄傲的事情,结果不知道怎么流浪到了人世间,被黑心肠的修士几乎毁了身子骨。大家伙一听这些事,都在心里念叨没事还是别去人间了。
戏班子的戏子们打扮好,唱起了一出最近正流行的折子戏,巧的是正好折子戏的主角就是一只狐妖。
戏台子上的旦角咿咿呀呀的唱,程润安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快要睡着,有只毛绒绒的小狐狸团子轻轻的跳到他的脚上挂着,其他小团子看见了不服气,一只只的都往程润安身上跳,最后连他的头上肩上都挂着狐狸团子,狐狸尾巴在他眼帘上扫呀扫,程润安不得不睁开眼睛。
小团子们见程润安一醒过来,纷纷从他身上一跃而下,四处散开躲着藏起来,像是怕被他发现一样。
程润安:[我看起来很凶吗,为什么一醒过来团子们全跑了?]
白菜:[不凶不凶,润润敲温柔~]
程润安:[……智障。]
白菜悄悄地小声念叨:[大概是因为你每天都在吃,张开嘴是往嘴里塞吃的,闭上嘴是在嚼东西,小团子懵懂没开灵智,虽然本能的想要亲近你,但看你醒过来慎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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