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柏将手腕移到夏炎唇边。
“别让他醒过来。”骁柏让96帮忙。
96嗖一声撞进了夏炎的脑海里,让他沉浸在梦境里,找到一汪水潭,以为自己当下喝进肚里的液体,是水潭里的水。
用完全类似的方法,骁柏将自己的血喂给了卫崇和谭耀。
都结束后,骁柏舌头舔掉刀口周围的血,原本流淌的血液,忽的自发停止了。只剩一条能够看到里面红白肉的血口,将衣袖放下去,骁柏回到刚才靠坐的地方。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骁柏都在谭耀他们睡着的时候,偷偷给他们喝自己的血,而谭耀他们只是在早上的时候,隐隐觉得嘴里有血腥味,但仔细看了彼此,没人身上受伤,或者有什么血迹,味觉的暂时不灵敏,也让他们将之归咎于个人的幻觉,不至于自己什么时候趁夜摸黑去咬了谁,喝了谁的血,虽然心里觉得事情古怪,可是暂时没觉得太过口渴,就将这个疑惑,给圧下心头。
到第八天上头,一道轰鸣声响,将几人从安静中惊醒,骁柏和夏炎都是直接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仰头望石洞上面看。
谭耀、卫崇也都目光盯着头顶。
“救援队来了。”夏炎这次是低声呢喃,没让周围的人听见。
“我们马上就能得救。”这个声音四人都听到了,应该不会是幻听,卫崇沉沉松了一口气。
他转头去看骁柏,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几天的时间里,骁柏好像瘦了一大圈,之前因为骁柏一直都是坐着的,又离他们有点距离,现在这么一看,直叫卫崇心都紧了一紧。
不知道为何,卫崇心底的不安在快速扩大。
立刻要得救的喜悦,被骁柏那边的状况给冲淡了许多,卫崇手抓着石壁,往骁柏那边靠近。
当他终于走到骁柏面前,看清他整张面庞时,卫崇觉得可能自己眼花了。
他闭了下眼,再次睁开,面前的脸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丝毫血色,连原本该是绯色的嘴唇都一片淡白,而那双转移过来看向他的眼睛,曾经明亮的光,已在里面看不到多少。
分明就是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卫崇颤抖着手,去碰骁柏身体。
触手间一片冰冷。
卫崇呼吸猛地一滞,他紧抓着手里干瘦的手腕。
声音沙得刮过粗糙的磨砂皮一样。
“叶阳,你……怎么会……”指腹处感觉到一点异样的存在,卫崇表情一僵,缓缓拿起骁柏的手,并掀起他的衣服袖口。
低下眼眸,定睛一看,下一瞬,卫崇倒抽的一口冷气,直接将另外的两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于是三人都看到,骁柏瘦削的手腕内侧,横亘着四条新红的疤痕,看痕迹,分明就是最近才划出来的。
也是那一瞬间,卫崇觉得嘴里曾经莫名来的血腥味,变得更加浓烈。
一个算是很明显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在没有直接喝水的情况下,他们能坚持到现在,不可能是他们身体素质真好到这个程度,能什么都不吃不喝,坚持这么久,都是因为有另外一个人的缘故。
卫崇缓缓松了手上的力道,担心再重一点,会捏碎掌下脆弱的手腕。
“真是太好了。”骁柏一字一顿,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虚弱,声音低的宛如已到了弥留之际。
眼底有光亮起来,他道:“我们能得救,真的太好了。”
“你,别说话,留点力气。”卫崇嗓音里有了点哽意。
夏炎无声无息走过来,谭耀腿被巨石卡着,动弹不了,两手都扣抓着地面,指甲几乎裂开,他下嘴唇微微哆嗦着,从来没有哪一刻,是这么憎恨自己,憎恨自己,軟弱无力,不能到骁柏身边。
骁柏缓缓摇头,身体顺着墙壁滑了下去,他曲着腿,看着手腕那里割出来的痕迹。
笑得很从容:“你们……不用有负担,我没有后悔过,比起我们四个都死在这里,还是死一个的好。”
骁柏抬头,嘴角那抹笑,将这个黑暗的空间,都给渲染亮了,仿佛间,好像他们已经从数十米深的地底,回到了地面上。
夏炎拳头紧紧攥在身侧,看着骁柏脸上的笑,心底是一片从来没有过的悲凉。
骁柏最后是笑着走的,仿佛就是等待着这一刻,走得异常安详,若忽略煞白的脸色,看起来只像是睡着了。
他的尸体安静坐在那里,旁边的人都维持着眼睛注视着他的姿势,一直到上方的机械,将洞窟打穿出一个洞。
然后有人吊着绳索,进到洞底来。
看到洞里的情况,救援人员非常惊讶,其中两人坐着,两人站着,都如同雕塑一般。
谭耀脚上方的石头,被人从周围打出洞,然后拖了出来。
救他的人扶他起来,谭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那人一把用力推开,那人被推得没站稳,直接撞向身后的石头,撞得半身都痛,心底一火,想说点什么,跟着他看到谭耀的动作,及时收住了话。
谭耀趴在地上,手脚并用,跪着往一个方向爬。
手指在地上落下斑驳的血痕,然而他已经早就感知不到痛了,心都早痛得麻木。
总算是爬到骁柏尸体面前,谭耀颤抖的手伸了几次,都没有碰骁柏的身体,太过害怕,怕这一碰,就是无可挽回的境地,他还存在一点奢望。
希望骁柏这次,依旧是在欺骗他 。
有选择的话,他真的很希望骁柏可以再来欺骗他。
“叶阳……”谭耀眼里涌出泪水,他哆嗦着抓住骁柏的肩膀,轻轻摇了一下骁柏。
骁柏歪垂的头跟着一摇,然后骁柏身体往谭耀怀里倒过去。
谭耀手被震地猛的抽开,怀里撞进来一个冰冷的身体。
一丝过去的热度都不再有,仿佛不是刚刚才死去,而是死去了很久很久。
“不要玩了,有人来救我们了,你睁开眼看看,你不是讨厌我吗,现在这样主动投怀送抱,是什么意思?”
“醒过来啊,叶阳。”
“你要怎么都好,只要你醒过来。”
“我会离你远远的,绝对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算我求你,睁开眼睛。”
……
谭耀悲恸的哭声在狭小的坑洞里回响着,下来救援的人,都被底下悲伤的氛围给感染着,没有立马就前去打扰他。
“走吧,先把叶阳送上去,他应该不会喜欢这里的环境,太黑了。”夏炎手落在谭耀肩膀上,微紧了一下 。
谭耀哭着笑出来:“也对,没人会喜欢这里。”
谭耀把骁柏尸体从地上抱起来,哪怕一只脚长时间没活动,僵麻地使不了力,他还是努力地搂着骁柏。
旁边夏炎在另一边帮着扶着。
“先拉他上去。”夏炎对救援人道。
“行。”救援人点头,随后招手让同伴过来把绳索系上骁柏身体。
四个人一个个被拉了上去。
夏炎是最后一个。
地面上此时聚集了很多人,谭耀、夏炎的父母都在 。
在看到自己儿子还活着时,几个父母都一起奔了上去。
然而下一刻,自家孩子,却是没有迎接他们的拥抱,而是都一起看着某个方向,看着那里的某个人。
谢采爵和方裘一直都在,没有谁离开过,最先出来的人是骁柏,两人都走了上前,只是还没等人完全落稳,就发现了其中异常。
那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脸色,到不如说是一具死尸。
半点生人活着的气息,都感知不到了。
人在谢采爵那里,他蹲着身,看着地面上平躺着没有呼吸的人,伸手抚摸着骁柏冰冷的面颊。
当卫崇第二个出来时,他问:“怎么死的?”
卫崇被人扶着,有人拿了衣服,披在他身上,还给了他一瓶水。
卫崇没有立刻就喝,他嘴里还都是骁柏鲜血的味道,如果喝了水的话,也许味道会淡化下去。
“……失血过多。”
简单的四个字,足够让谢采爵推导出具体的原因,他上下打量骁柏的身体,从头到脚,没看到有醒目的伤口,目光游移到骁柏被衣袖盖住的手腕。
他手落下去,拉开衣袖。
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谢采爵面色没有波动,眼眸却是瞬间一变,寒得能冰冻住人一般。
忽的动作,谢采爵把横在地上的尸体打横抱了起来。
恰这时,谭耀从坑底升了上来,看到谢采爵抱着人就要走,嘶哑着嗓音吼:“别动他,谢采爵,你放开叶阳。”
谢采爵哪里会听谭耀的声音,直接往外面走,转眼就上了停在外面的一辆车。
随后从新打开的道路,驱车离开了。
方裘跟着走到街道外,也上了辆车,一路跟在谢采爵车后。
从侧视镜里看到了后方的车,谢采爵没有放在心上,车速不减,越开越快。
三天后,一个墓地里,一副漆黑的棺木正缓缓往墓坑里放。
送行的人不少,谢采爵、方裘,还有谭耀他们都在。
谁都没有说话,山风吹拂过来。
吹进众人心间,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一只肥嘟嘟的熊猫漂浮在众人身后,它看着装载着尸体的棺材,一点点被棕色的泥土给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