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羿道:“可以。”
地藏王又道:“我这边会由钟馗率鬼使出动,大司命那边怎么安排?”
侯羿道:“本座一人足矣。”
地藏王笑了笑:“天界第一战神出动,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备无患的了。”
从议事厅出来,陆瀚飞跟在侯羿身边,他问:“师兄,人界是不是又要打仗了?地府独占酆都这一广袤地界,难道连几个战场上的亡魂都搞不定?还有我们司命殿怎么要来管地府的闲事?”
侯羿牵住陆瀚飞的手,“地府不是你逛的醉香楼,把扇子收起来。”
“哦,”将那把招摇过市的秋水人家扇一拢,插-入腰间,陆瀚飞的步伐也慢了下来,他被侯羿拉着在黄泉路上慢慢走着。
“毕方和穹无一战避无可避,到时地府将迎来数百万亡灵。战死之人戾气深重,冤死之人对人世念念不忘,届时人界大乱,神灵无法插手人间事务,只能勉力维持战后秩序。”侯羿缓缓道来。
“所以地府忙不过来,向天界搬救兵了?”
“是的。”侯羿道。
陆瀚飞凑近侯羿,笑了下:“话说师兄,我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见过你拔剑了,到时候可要好好见识下你的风采。”
侯羿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不过,侯羿只要一站在那里,哪只没有眼界的小鬼敢造肆?冷漠的神情能冰封千里,恐怕胆小一点的魂魄,见了他非得灰飞烟灭了不可。
陆瀚飞忍不住又想拔扇摇一摇,当年侯羿未成神之前,曾参与过人族的战争,那时他一人进入蛮族乱军之中,以一敌百、敌千,竟没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下讨得便宜。
真想再见识一下当年的情形。
走过了黄泉路,便是地府奇景奈何桥。桥边竖着一杆幡子,紫色幡布上写了三个字:孟婆汤。
原来是孟婆摆的茶摊子。
陆瀚飞和侯羿走近,孟婆杵着拐杖来到他们跟前,和蔼道:“年轻人,走累了吧?婆婆这里有解渴的茶汤,免费的,专门给行人歇脚的。停下来喝一碗再走如何?”
陆瀚飞道:“婆婆,恐怕您给错人了吧?我看,还是给需要的人喝吧。”
孟婆笑了,眼尾的皱纹深刻起来,“这孟婆汤,活人喝了忘情解忧,死人喝了脱离前世,从此洒脱。这么好的东西你难道真的不来一点吗?”
陆瀚飞盯着那碗汤液,清澈透明的表面上浮出一个男人的脸,陆瀚飞双目圆睁,碗内倒映出来的……竟是他哥的脸。
“忘却前尘修往生,岂不妙哉。”孟婆把汤给了陆瀚飞。
陆瀚飞接住了碗,碗内的人越发清晰明了,他想俯身去亲吻那人的脸,想把他吞进肚子里,藏起来,再也不让他见到任何人。这不就是他一直深埋在心里,想做的事吗?
“哥……”心中念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陆瀚飞凑近茶碗。
“靳琅。”
侯羿抬手一挡,陆瀚飞的手腕被固定在原位,里面的人被荡漾的波纹冲淡,孟婆汤恢复以往的澄澈透明。
茶碗被侯羿夺了过去,他直接泼了茶汤,将碗扔到桌上,眉宇间凝着沉云,他对孟婆道:“走开。”
孟婆依旧慈祥的笑着,跟寻常老人一般,病弱的咳嗽了几声,拾起边缘破败的茶碗,走了。
陆瀚飞回过神,觉得刚才差点丢人了,他挠挠头想半天,看侯羿那神情,他必须得解释点什么,方才道:“我就想闻闻,那可是孟婆汤啊。人间志怪小说不是常写孟婆汤如何如何神奇吗?难得来一趟,自然是要见识一下的。”
侯羿万年冰封的眼看了他一眼,转身背对他,往原路走了。
这人生气了?他为什么生气?自己表现出来了什么吗?
陆瀚飞跟在侯羿屁股后面,“唉!师兄等等我!”
一路追到奈何桥边,侯羿依旧不搭理他,陆瀚飞赖皮的跟着侯羿,心道,这人被我强行睡过,什么都由着他。
“朕不走——”
奈何桥边,陆瀚飞边摇扇边去凑近冷漠的侯羿,而另一处,一位身穿明黄色秀有龙纹锦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男人站在岸边,他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色,他拒绝靠近的鬼使,沉声道。
“师兄师兄,你看,居然有鬼魂敢对鬼使摔脸色呢。”陆瀚飞连忙拉住对他冷鼻子冷眼的侯羿,秋水人家扇一指,对着奈何桥边的奇景道。
侯羿也被他拉得停住脚步,他道:“历来有帝王命格的鬼魂,鬼使也要给足三分面子。”
“咦?瞧他的服饰风格,像极了毕方国的人,难道……他是毕方国国主?酒公子的父亲!”陆瀚飞诧异。
似乎听到他谈到毕方,在奈何桥的毕方国主循声望了过来,他走到陆瀚飞的身边,他道:“你知道毕方?你认识朕那不孝子?”
原来酒公子的名号这么大,在醉香楼醉生梦死的,估计跟随他的家仆也把他那“雅名”报了上去。
毕竟曾经是人族的帝王,陆瀚飞对他作揖,道:“曾与太子殿下一同喝过酒,姑且算是认识吧。”
毕方国主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他抓住陆瀚飞的手,道:“现在毕方形势如何?承颜是否顺利登上皇位?穹无有没有进犯毕方?”
陆瀚飞只知道即将有大量鬼魂现世,至于毕方国政……他确实不清楚,他对毕方国国主摇了摇头,“不知。”
毕方国主悲怆道:“朕生平从未对一人低声下气,现因不得不投胎,吾儿平素顽劣无心政事,朕突然离世……对他和王后必是沉痛的打击。在此恳请这个位仙人,无论如何,都保吾儿一命,不要让他成为皇权下的牺牲品。”
陆瀚飞迟疑,神仙是不能管人界的事务,他不能违犯天条啊。
似是见他不答,这位一身中年傲骨的帝王一撩皇袍下摆,硬生生跪在了他的身前!
“求仙人答应。”
陆瀚飞哪能让人族的帝王下跪?他立刻去扶毕方国主,毕方国主不肯起来,他扑通一声也跪了下去,太为难了,实在是太为难了!
在一旁的鬼使走了上来,他们左右搀着毕方国主,将他扶了起来,对侯羿和陆瀚飞鞠了一躬,道:“二位大人见谅,属下这就带国主投胎。”
孟婆也端着孟婆汤走了过来,她道:“国主大人,喝了它吧,你已经与毕方毫无瓜葛了。”
毕方国主不肯,他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陆瀚飞。
陆瀚飞紧咬下唇,他根本也无能为力啊!可是……
“求仙人答应。”毕方国主哑声苦求。
陆瀚飞想起了他哥。那个男人对他来说,不仅是暗恋的人,他是哥哥,也像一位父亲。那个男人在他成长的时候,充当了人生途中能遇到的所有的角色——父亲,兄弟,朋友,老师,还有幻想中的情人。
他麻痹了自己对外界所有的感官,霸道的充斥了他的整个世界。
陆瀚飞一想到他,心口就痛得无法正常跳动,他的扇子因手软而落到地上,被侯羿捡了起来。
“扇子都拿不稳了?放好了。”侯羿抓起他的手,把扇柄放在他的掌间。
陆瀚飞的手背被温热的掌心包裹,悲戚的情绪刹那间荡然无存,他不好意思笑笑,“哎呀,第一次被帝王求,我有点适应不过来。”
毕方国主已经走到了奈何桥,他拒绝任何鬼使的押送,傲然喝掉孟婆汤,那决绝背影如同帝王最后的尊严,他头也不回地进入了轮回道。
侯羿道:“回去吧。”
陆瀚飞打开玉扇,在凄冷的忘川河边摇了摇,他道:“咦?你不生气了?走,我们回家!”
*
司命殿。
侯羿老古板要到屋子里打坐,陆瀚飞到书房里捡了几本志怪小说,也进了侯羿的的房间,于是,他们一人坐在榻上闭幕凝神打坐生息,一人侧身躺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书。
也难为侯羿静得下心,陆瀚飞翻动书页时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偷瞟侯羿,老古板一点反应也没有。
睡着了?陆瀚飞想,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伸手在侯羿眼皮前晃了晃,不会真的睡着了?
仰头喝了一口酒,陆瀚飞直起身来,他看见侯羿腰间那块和他成对的玉佩,拿到手中,和自己的拼了拼,两条龙相互缠上,化成了一块玉佩。
哇草,分不开了!
陆瀚飞用力去掰,玉佩纹丝不动,更谈不上分开了。
侯羿这时蓦地睁开眼睛,黝黑的瞳仁流光内敛,无波无澜,淡然而深邃。
陆瀚飞举着分不开的玉佩,直愣愣的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太熟悉了,仿佛在哪里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
侯羿蓦地伸出手,揽住陆瀚飞的腰身,高大的男人凑到他的身边,道:“把我从入定中唤出来,就是想给我看这个?”
陆瀚飞靠着侯羿,他看向玉佩,之前还没看出点门道来,可在侯羿手里,他突然看到了两条合在一起的龙……像、像在交-尾!
侯羿不容分说的吻上陆瀚飞的嘴唇,把他压在了长榻上。
……
陆瀚飞腰酸背疼的爬起来,侯羿正睡在他的身边,闭着眼,没有寒光凌冽的视线,侯羿的脸才俊的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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