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能为力,这是比身上的伤痛更叫他感到痛处的,身上的伤能够养好,但他今后要如何面对王瑞呢?
这一夜,他连呻吟都不敢,就怕弄出动静叫家里人察觉,第二天醒来却发现好像更严重了,连起床都费劲。为了掩盖伤势,他对丫鬟宣称自己困倦了想睡而已,叫她们不要打扰自己。而他如今也五百来岁了,家里人除非察觉到什么,否则不会主动找他。
如此过了两天,这一日他痛苦的趴在床上,心想着,若是有千年人参补身就好了,可人参的须都送给王瑞了,他母亲正需要,不可能要回来的。若是再去求人参,以他现在的状态,就怕没到人参谷,便死在路上。
“公子,王家那位公子来了。”这时丫鬟在外面禀告。
黄九郎一惊,马上道:“就说我方便,不见了。”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王瑞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接着,人就推门进来了。
王瑞在黄家来去自由,这会直接来到黄九郎的卧房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他一看到黄九郎的样子便吓了一跳,在他印象里黄九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精神奕奕,说浑身发光都不为过,三天不见,他怎么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比自己还夸张。
黄九郎不想让他看自己这般憔悴的样子:“我……就是没睡好。”
“你、你这样叫没睡好?”王瑞来到他床前仔细的端详,说句不厚道的话,他面无血色的模样反倒有种病态美:“你简直像受了重伤。”
“我能受什么伤。”黄九郎虚笑道。
“别管你受没受伤了,正好,我把我母亲没用得了的人参须子带来了,本是要还给你的,现在看来,真是来对了,你快点煎熬了喝下吧。”王瑞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帕,打开来里面是一跟完整的须子,还有一个半截的。
“伯母需要,我这个……能养好。”
“我母亲已经好了,这些就是她让我还回来的,还让我好好谢谢你。”王瑞不跟黄九郎废话了,开门叫来小丫鬟,让她拿着这个根须熬汤去。小丫鬟接了这根须便跑去做事了。
王瑞回到他床前,关心的问:“你到底怎么了?别我这里的事情还没解决,你又病了。唉,真是流年不利。”
“我……我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掉到一个低矮的悬崖下去了。有点丢人,不好意思跟你说。”黄九郎只能编造谎言,总不能说找陆判理论,被陆判给伤了。
王瑞见他手上还有擦痕,的确像是从高处跌落的,不由得苦笑:“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黄九郎心里不是滋味:“……抱歉,我问过我家老太太了,她对陆判也没什么办法……”
王瑞心里真真失望,但还是强作笑容:“我早预料到了,阴司的官员,凡人根本拿他没办法。”他笑容僵硬在脸上,最后保持不住,沉默的低下了头:“……这可怎么办啊……”
黄九郎见他如此失望,不由得心酸,咬牙道:“……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替你解决这件事……等我伤势再养一养……我替你想办法。”
王瑞心想他真是够朋友,颇为欣慰:“不用这么夸张,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情,我知道你尽力了,不用为了我,再搭上你。”
“……总之你不要着急,一定有解决办法。”
王瑞叹道:“现在我爹娘被陆判吓住了,我妹妹为了爹娘的安危,已经准备牺牲了,当然我不可能眼睁睁看她掉火坑,我一定想出办法来。”他其实也没什么奢望,就是期待大家都好,哪怕在这样的世界中,也都能快乐的生活,怎么就有人非得破坏呢。
这时候丫鬟敲门说参汤煮好了。
王瑞便去端来给黄九郎,见他还皱着眉头,便笑道:“快喝了吧。”
黄九郎将参汤接到了自己手里,疲惫的想,无功不受禄,自己没帮他解决陆判,真是不想喝这碗参汤。
“愣着干什么,快喝啊。”王瑞为了缓和压抑的气氛,调笑道:“难不成还想让我喂你啊。”
“不用不用!”九郎赶紧将参汤喝了,他是他的封正之人,他受不起他的伺候,弄不好会折损寿命。
见他喝了参汤,王瑞又和他寒暄了一会,便不打扰他休息,起身告辞了。
王瑞走出黄家府邸大门,遥看前方,忍不住长叹一声,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席方平是聊斋中的一篇,从他的遭遇就能推出阎王殿是真黑,所以九郎告到阎王哪儿也不顶用。
第40章 云一归来
王瑞探望完黄九郎回家, 越是离家近,他越是丧气, 只觉得脚步沉重, 盖因为他无法解决眼前的事情。
他下了马车,打算进门的时候,突然看到胡同口来了个马车,停住跳下一个人来,是霍柯。
霍柯一见面无比热情, 笑逐颜开的道:“你猜我来干什么?告诉你吧,说不定咱们能成为亲戚了。我弟弟说,你妹妹答应嫁给他了, 只要我们家求娶,她就嫁, 我爹听了也很欣慰,说挑选了黄道吉日就来你家提亲呢。”
王瑞想摸摸霍柯的脑门, 你小子不是睡懵了吧, 你弟弟不是疯了吧:“我妹妹答应的?”
果然王瑞不知道, 幸亏他爹做事谨慎,提亲前叫他来探探口风:“是啊,我弟弟指天发誓说的, 不信你叫你妹妹出来问问。”
王瑞便派人去叫青瑗, 莫不是这两个人私下见过面了?结果,把青瑗叫来一问,和他猜想的一样, 两人私下见过面,还将话说开了,青瑗见霍桓人不错,霍桓也愿意娶她,两人算是私定终身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霍桓知道发生青瑗身上的事情,他不在乎,愿意接纳她。
毫不知情的霍柯得意的笑道:“怎么样?你妹妹当真答应了,咱们都不是迂腐的人,郎情妾意哪有不成全的道理呢。”
“嗯……能否把你弟弟叫来?”王瑞怕霍桓那小子一时不理智,赶紧让霍柯去叫他弟弟来,他亲自问问。
不多一会,霍桓就来了,王瑞这一次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以私下考察为理由,将霍桓叫到僻静处问道:“你当真愿意娶我妹妹,她身上发生什么事,你都知道吧?”
霍桓坚定的道:“我希望能迎娶青瑗小姐,我绝对不辜负她。这一次不是她的错,我希望我能好好待她,让她不那么难过。”
王瑞忽然觉得这小子极顺眼,器重的拍了拍肩膀:“难怪青瑗能重新看上你,你若不是一早挖墙,可能你们早就成了。既然这样,回家就选了黄道吉日来提亲吧。剩下的事情,咱们再商量。”
他忽然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盟友,可以挫败朱尔旦和陆判的阴谋了。
等霍家兄弟走了,王瑞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王永德和赵氏,两个长辈极为高兴,毕竟王永德从一开始就很中意霍桓,只是女儿不中意,他没办法,如今霍桓愿意娶青瑗,而青瑗也愿意嫁给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不用将女儿嫁给胁迫她的朱尔旦了。
当夜,一家人其乐融融,只觉得虽然被狗咬了,但现在找到愈合伤口的药了,可以继续站起来走路了,虽然伤痛还在,但忍一忍,挺过去就好了。
王瑞难得睡了许多日来的第一个好觉。
可他不知道,这一夜在霍家,霍老爷却做了一个梦,梦到他被抓到了阴间,说因为他同意了一门恶婚,他的儿子只要跟王青瑗结合,他便要减寿十年。审判他的是地府阴司的判官,整个过堂就像真的一样。
霍老爷醒来之后,发现手上还有昨夜被鬼差拘捕时戴枷锁的痕迹,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朝十王殿的方向磕了几个头:“老朽记住了,绝不敢违逆。”
于是等儿子霍桓找他商量提亲的事情的时候,他态度来个大转弯,厉声呵斥道:“我不许你和王家小姐成亲,这件事就算了,你娶谁都行,就是不能娶她!”
霍桓如遭雷劈,简直匪夷所思,跟老爹据理力争:“您昨天的态度不是这样的!”
“因为爹一夜之间想通了,不许你再提这件事,你再提,我就将你永远关起来!对了,你收拾收拾行李,下个月就送你去金陵的书院。”说罢,霍老爷背着书出了客厅,不再理睬儿子。
霍桓几乎是一路含着眼泪到了王家的,见到王瑞,他再忍不住,哭道:“我爹反悔了,他不许我娶青瑗了,他昨天还好好的呢,这究竟是怎么了?”
王瑞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差点昏倒,这也欺人太甚了,不求他将人头换回来了,连认栽了继续生活的机会都不给,简直不给人活路。
霍桓抹着眼泪道:“是不是那个陆判吓唬我爹了?”
王瑞咬牙恨道:“肯定是,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霍桓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这是什么鬼神?!非要逼死人吗?”虽然之前在十王殿的试胆大会,他战战兢兢,十分恐惧,像个胆小鬼,但现在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想和那个陆判拼命。
“欺人太甚!不给留一点活路!”
“找他去!问问他到底想怎么样!”霍桓握拳恨道:“我就不信没有天理了!”
两人一拍即合,吩咐家丁套了马车便赶到了郊外的十王殿,陆判的泥塑还在那里,仿佛嘲笑他们一般的矗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