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兔子精也为此不敢再跑了。他向来勤俭持家,不愿意为这点事就浪费了一件衣裳。
“昨日的事是我不对,你莫再怪我了。”宜青道。
落衡一脸茫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在兔子精看来,昨日是他冲着云哥儿动手动脚,即便要道歉,也该是他道歉。他买了那串兔儿糖,原本就打算送给云哥儿的,好让对方消消气。真的兔子肉吃不了,补偿个模样相似的也好。
宜青看着他困顿的样子,心中一动,将他怀中抱着的包袱拍落,抓着他的双臂环在自己的颈上,身子一弯便将兔子精背了起来。
“云哥儿一一”兔子精的声音难掩惊慌失措,“包袱掉了!”
宜青闻言,脚下跑得更快,让兔子精的声音又在风中抖了几抖,欢快地洒落在山间田野。
兔子精害怕从他背上摔了下去,只得收紧双臂,将身子都贴压在他脊背上。他的双颊被风吹得滚烫,贴在对方背脊上时,才发觉原来觉着浑身发热的不止是他一个。
那只包袱已被无情抛在了山岗上,兔子精到底是舍不得里头装着的干粮和换洗衣裳,偷偷勾了勾手指,施了个隔空取物的法术。
山路间,宜青背着兔子精的身影渐渐小去。一只好似长了脚的包袱连滚带爬跟在二人身后,不留神骨碌碌滚下了山坡……
65、家有仙妻21
县衙来人帮着收回了章平侵吞的田产, 赵账房又带人从章平的家中带走了不少钱财。宜青按着该交的两成交完租子后,发觉还剩下不少粮。接下去的一年他不需要在饥寒中度过, 温饱足矣,尚有闲余。
好像从前困扰着原主的问题一夕之间都解决了。
只除了一一
“云哥儿, 捏面人,你不来吗?”兔子精站在灶台边,双手沾满面粉,白乎乎的好似才从雪地里费劲爬出来。他摊开手掌对着宜青招了招,宜青便放下正在修补的农具,走了过去。
之前靠着兔子精用法术变出的粮食糊口的时候,他从不浪费一丁半点口粮, 现在既然有了余粮, 也就难得奢侈一回,做起了面人儿。
宜青见他将清水倒入盆中,拌着面粉和白糖搅和匀称,很快搅成了面团。他有心搭把手, 不知道该从何处搭起, 问道:“你在和面了,我要做什么?”
“嗯……”兔子精从和好的面团中掐下一小块,揉搓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团子,摊在掌心。兔子精没说话,但这动作便是在无声地告诉宜青,让他接过面团。
宜青学会了不少本事,但不会捏面团。他将圆滚滚的面团捏出了一个尖角, 想着吃过的馒头的模样,将下边拍扁,再用掌心盖出个穹顶似的圆弧……总之面貌模糊,难以辨认出他想捏的是什么形状。
反观兔子精,手法就娴熟很多。他背对着宜青,三两下就捏出了一只兔子面团,肥身、短尾、长耳,栩栩如生。
宜青凑过来看时,他镇定自若地把这只小兔子放下,又捏了一只。没过多久,蒸屉就摆上了一窝兔子。
宜青:“……”这窝兔子高矮胖瘦都有,看着都差出辈了。
“云哥儿,要生火。”兔子精洗干净了双手,直勾勾地看向宜青。
宜青:“这就劈柴。”
宜青劈好柴塞进灶炉,帮着兔子精将那发沉的蒸笼端上灶台,陪他耐心看着旺盛的火苗。草屋中已添置了不少家具,一张摆放饭菜的方桌、两把小方凳……宜青和兔子精一人一把,紧挨着靠坐在灶台边,等这笼兔子被蒸个熟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儿。说天气愈发冷了,还要在家中多添两个暖炉;说冬日可以上山去打些觅食的野兽一一不过得听兔子精吩咐,他知晓哪些狡猾多端、哪些又贪嘴蠢笨;说收回的田地不必都种稻子,可以匀出一小块来种些蔬菜瓜果……
蒸笼噗嗤噗嗤冒着热气,兔子精说到兴头上,忽然轻轻地“呀”了一声,匆忙站起身,去掀那蒸笼的盖子。
“我来。”宜青担心他被烫伤了手,自个儿拿了块粗布,垫在笼盖上,手腕施力,将那盖子提了起来。
一时间蒸汽全都涌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散去。
兔子精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自己捏出的兔子面团变作了什么模样,弯腰看去一一
“好肥啊。”宜青脱口而出。
那些个兔子在还是面团的时候便是圆滚滚的,蒸了之后更是膨胀了一倍,腿、尾、嘴、耳俱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了圆润的身子。
兔子精刷的红了脸。他是按着自己的原形,还有普罗山上一众族人的模样捏的面团,没想到上了蒸笼之后还能发胖,羞赧地低下了头:“我……我不是这样的……”
他变回兔子后,虽然软毛密长,将身子包裹得好似一团雪球,但若是毛发沾了水,还是能看出精瘦的身子骨,和这些个面团相去甚远。
“你是长什么模样的呢?”宜青笑问。
“你……你见过的。”兔子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变回过原形。
宜青道:“记不住了。”
兔子精犹豫着要不要变回原形与他看看,可变回兔子后,他的身上虽然覆着一层软毛,但还是不着寸缕。在山上与族人戏耍时不觉得有什么,当着云哥儿的面却有些难为情。
“就……”兔子精闭上眼,睫羽颤了颤,“就长成这样。”
他的指尖正对着那一笼胖成了球的面团,一脸含羞、沉痛的表情。
宜青不忍心再开他的玩笑,伸手从蒸屉上捏了一只面团,对着他道:“你做了这笼兔子,是不是还在惦记着从前我想吃兔子肉的事?”
他在看到第一只乖巧跪在对方掌心的兔子时,就依稀猜到了缘由。兔子精心思细腻,记下的事从不会轻易忘记,上回给他炖了鸡汤,这回又是兔子面团。如果他不将“此兔子肉非彼兔子肉”解释清楚,恐怕往后还会遇上许多遭。
宜青将那只还冒着热气的兔子面团递到对方嘴边,偏头笑了笑:“我想吃的,不是这只兔子。”
……
两人吃完兔子后,日头还在正中晃着。宜青出门,准备将田中剩下的稻杆抱回来,晒干了可以垫在木床上,好让过冬时更暖和一些。落衡与他并肩走着。
草屋在村头,要穿过半个村子才能看到宜青的田。往日两人来来回回从来没遇上过麻烦,这日却觉得村人看着他们的眼神怪异得很。
“云哥儿,他们为什么这样盯着我?”落衡抿了抿嘴,村人那种窥探和蔑视的视线让他浑身不适,几乎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扑面而来的恶意。这些人是章平的亲故么?兔子精只能这么想,因为云哥儿要回了自己的田,得罪了他们,才招来他们这般记恨。
他正想用窥心术看看,那名盯着他看了许久的村妇就转身离开了。
“别放在心上。”宜青不甚在意,他比兔子精更清楚人心险恶的道理,章家在秀水村是大户,难免会遇上些与章平沾亲带故的,有意同他们过意不去。
兔子精点了点头,想着将这种不舒服的事忘了也好。他才下定决心,那走远了的村妇忽的一回头,对二人啐了口唾沫:“呸!二椅子!”
这个词让宜青立刻黑了脸。
他原先拉着兔子精的手,不让对方与那村妇纠缠,此时主动松手,大步向前便要与那村妇好好说道说道。这话骂谁呢?他家兔子精平白无故就叫人骂了去,他怎的咽的下这口气?
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群顽童,将他的去路挡下了。这群顽童中最大的看起来也不到十岁,个个衣衫褴褛,一望便知是穷苦农户家的孩子,他们三三两两手牵着手,将宜青与落衡团团围住。
最皮的一个顽童朝他们吐了吐舌头,开口“呜哇”一声,带着小伙伴们唱起了童谣。
“兔儿爷,穿花鞋……”
“云哥儿……”落衡欲言又止,在他看来,宜青的脸色简直差到不能更差了。如果现在挡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群顽童,而是身强体壮的庄稼汉,他没准已经捋袖子与对方干上了。
落衡心中也难受得很,但坚持牵着宜青的衣袖,小声道:“莫同他们生气,他们都还不懂事。”
“我知道。”宜青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忍了忍,勉强换上一副还算和善的表情,从衣袖中摸出了一块兔子精烙好的干饼,弯腰拉住一名骨瘦如柴的顽童,强笑道:“告诉我一桩事,我就把这个饼给你,怎么样?”
顽童想了一会儿道:“先给我一半,否则我才不说。”
宜青掰下一半的烙饼,用的力道之大,让从烙饼断裂处溅起的碎末飞得极快,砸在脸上隐隐发痛。他举着半块烙饼,道:“是谁教你们唱的歌儿?”
“是福哥儿啦!”顽童忽然跳起身,从他手中夺过了烙饼,匆忙塞进自己嘴里,跑出几步后又回头对宜青比了个鬼脸。
这小鬼……
宜青没工夫生这群顽童的气,他板下脸呵斥了几句,半是威胁半是吓唬,把人赶了个干净。身边安静下来后,他才有心思去想那个“福哥儿”是何许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