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谋士朝外走了两步,回身看向他,“成大事者,万勿受困于儿女私情。”
戚云草草将他打发了,在阁中踱步,寻了面破旧铜镜,支起架子。镜中映出他英武的面孔,衣襟开口处微微敞露,隐约能见到一抹暧昧的红痕。
他笑了笑,将衣领撇开些许,那道咬痕便全都暴露在了镜中。
小皇帝的牙口果真很好。戚云将手指压在咬痕上,笑得比之前要真心得多。他倒是不觉得痛,只是咬在这儿,着实不便,下回若是还受不住,也该换个地方。
……
乾清宫。
宜青将毯子裹得更紧了一些。偌大一个宫殿,只睡了他一个人,比起塞北军营中的帅帐更显得可怖。
他习惯性唤了声“戚云”,持着蜡烛走来的却是一位年迈的宫人,不知是塞北军的将领从哪儿寻来伺候他起居的。
“不用了,你去吧。”烛光映出对方没什么血色的脸,宜青心中更怕,挥手让他退下。
宫人走得悄无声息,一如幽魂。
宜青把头埋进了毯中,无比怀念戚云。如果戚云在这儿,对他说一句会替他守夜到天明,他也就不怕了吧?
好在对方说了要商量重整朝纲的事,约莫明天就能再见面了。
次日见到的却只有桓殷。跟在桓殷身后的,还有五六名他不认得的官员,都穿着非红即紫的朝服,看来原本的官位不低。桓殷带着他们在宜青面前跪倒,个个脸上都是沉痛的表情。
宜青一心想着戚云怎么还不来,敷衍道:“诸位爱卿,快快平身。”
他与众人磨蹭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提起:“怎么不见戚将军?”
“戚将军在忙帝都防务的要事,一时半会抽不出身。”桓殷道,“近日的朝会迫在眉睫,却是等不了他了,陛下请看……”
宜青狐疑地打量着他。桓殷捧着的文书正是朝会那日要定下的官衔品阶,此时确是百废待兴,尽快将百官的位分定下,也有益于朝廷纲纪。但从文官们迫不及待的催问和商议声中,宜青发觉一一
他们急着绕开戚云,将这事抢先定下来。
“册封的文书可誊写好了?递与朕瞧瞧。”宜青面色不变,右手平摊道。
桓殷小步前趋,恭谨地将文书交至他手中。
宜青展开卷轴,上头密密麻麻地列了有待册封的官员姓名和官位、品阶、爵衔。他用指头点着,一列列扫过,到了卷中才看见戚云的名字。
戚云,从四品左军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在塞北军营中,宜青左右无事,连蒙带猜将古文学会了七七八八,对这个世界的官阶位分也略有所知。戚云在塞北的时候,尚且还被封了从二品的骠骑将军,护驾有功反被降了两阶,是何道理?!
宜青握着那卷文书,几乎给气笑了。
他猜得到这帮文臣的心思,但如果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戚云,就大错特错了。
戚云长居塞北,与朝中文臣打得交道少,他们远远低估了戚云。他与戚云朝夕相处那么多时日,自认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了解戚云,了解得多。
他若是要什么,自然会自己去争,这些文臣挡不住、也拦不了。
“这册封文书,朕看着是极好的。”宜青合上卷轴,屈指在桌上点了点。指腹触到桌面的那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也是从戚云身上学来的,一时怔愣。
桓殷等人道:“既然陛下也觉得妥当,那此时便定下了。”
宜青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好。”
两日后,大朝会。
宜青将那卷重新誊写好的文书交给内侍,在众臣面前缓缓展开。内侍拖长了嗓音,朗声道:“制曰一一”
亮得晃眼的日光下,宜青的目光在众臣间逡巡,立时找到了戚云的身影。他站在武将之中,身姿挺拔,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宜青心想,自己穿着明黄色的皇袍坐得那么高,戚云也该能一眼认出他来才是。不觉心中有些甜蜜,好似茫茫人海中,只有他们两人互通了消息,知晓彼此都与旁个不同。
在内侍念到戚云的名字时,宜青的精神为之一震,悄悄握紧了手心。
“今授公相国,以陈留等十郡,封公为陈公,锡兹青土,苴以白茅,爰定尔邦,用建冢土……”
“相国秩逾三铉,任总百司,位绝朝班,礼由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除录尚书之号……”
不说群臣,便是戚云本人在听见那诏书时,面色都是剧变。这封诏书字里行间都写着四个大字,有如今日格外明朗的日光一般罩在他身上一一
位极人臣。
小皇帝赐了他相国的官位,陈公的爵衔,再往前一步便是加九锡了!自古而今,但凡加九锡的权臣重臣,就没一个不谋朝篡位的。
一时间无数目光落在了戚云身上,众文臣猜测纷纷,暗道他是用了多不堪入目的伎俩,趁他们不备才逼迫皇帝写下了这样的诏书。
戚云心中坦荡,越列而出 ,稳步行至御阶之下。
他跪受了诏书,起身时抬起眼帘,定定地看向小皇帝。对方的身子一瞬间绷直了,嘴角紧抿,模样再正经不过,右眼却朝他轻轻一眨,眉睫微颤间,流露出他们两人才明白的俏皮与狡黠。
戚云握着手中明黄锦缎裹就的诏书,心道,原来是自作主张。他不过是离开数日,处理些与广陵王对峙的军务,小皇帝的胆子就养得那么肥了。
都敢与那帮子文臣对着干,胳膊肘朝他拐了。
【开启副本:一生之敌】
青玄宗山门。
这日是宗门大比之日,青玄宗大小十八峰的弟子御剑而来,蔚为壮观。天幕被各色飞剑割裂成不规则的碎片,灵剑的流光将天地映照得宛若仙境。
流光闪至山门前,戛然而止。
一众弟子怀着敬畏的心情收了飞剑,步行登峰。他们平日都在其余十八峰修行,山门所在的主峰上住着的不是宗门长老,便是隐世的大能,由不得他们不放低姿态。
还没走几步,便见到一身白衣翩翩的青年负手立于山门之下,朝众人微微颔首。
白色长衫将青年本就清冷的气质衬得愈发出尘,山风拂过他的衣袖,长袖飘摇,竟有乘风而去之意。在这等气质之下,样貌反倒是其次了。也无人敢像个登徒子似的紧盯着青年的面孔,否则即便未遭指责,自个儿也会心生愧疚,觉得唐突了仙人。
“见过掌门!”
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众弟子们俯首便拜。一些个胆子大的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用长袖挡住眉眼,偷偷抬头看了过去。
青玄宗掌门顾雁声,年轻一辈修士中的翘楚,不足百岁便修行至合体期,三百年来天资无人能出其右。平日他勤于修炼,鲜少出面处理宗门杂务,弟子们难得见上一面,如今得了机会,少不得要多看上几眼。
133、养狼为患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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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觉得水温合适吗?”戚云盯着他细瘦的腰身沉声道。
宜青从他的怀里探出一只手去, 够着浴桶的边缘,指尖点了点水面, 很快缩了回来:“太烫了。”
戚云见他拈着手指,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心中好笑。
小皇帝早些时候才嫌弃了外边风大,呵着热气暖手,如今又因着水温高了些便蹙起眉头来, 真是冷了热了都不成。一个娇气又难养的小玩意儿。
“就是要烫些才好。”戚云道, “这边的夜间冷得很,滚水用不了多久便凉了。”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脱着宜青的衣衫, 一边道:“臣初去塞北时不懂事,夜间烧了水,想着练完刀正好可以沐浴。练刀不过两炷香的工夫,回帐时水已凉了,若是再过一会儿, 说不得都能结了冰。”
宜青心疼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那时臣十二岁。”
戚云握住脸侧那只软滑的小手。这一看便知主人自小养尊处优, 细滑的肌肤上没有留下任何风寒苦恶的痕迹,只合翻览古卷、拨弄琴弦。
而他的手却不同。除了握刀磨出的薄茧外, 骨节粗大、皮肤糙裂,怎么看都和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有着云泥之别。
“朕……很心疼。”
宜青屈指在他的掌心挠了挠, 以示安慰。
“臣现在想来, 却不觉得如何苦。”戚云道。
也许是家破人亡的重创在前,这点儿苦在他心中根本没掀起波澜,现在和小皇帝说起, 也只是随口一提,没想着博取对方的同情。
小皇帝的安慰让他有种错觉,仿佛面前的是一只即将被吞进腹中的小兔子,只因为逮住它的大灰狼一时兴起,钩着指爪迟迟没有下嘴,它便先替对方担心起来:饿了吗?没力气了吗?说着还把几根青草递到大灰狼的嘴边,摇着尾巴道:要不要吃些干粮填填肚子?
他真要下手,可不是几根干巴巴的青草就能满足的。
戚云从军多年,鲜少在人前示弱,便是深受重伤,也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这时看着小皇帝亮晶晶的眼神,忽然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