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洐光懊丧地跪坐在地上,他看着主人的背影,无措地鼓了鼓脸,随即想起这个动作一点也不稳重,便赶忙严肃起表情。
他轻轻捂一下心口,那里有着微弱但清晰的感应,这就是他和主人斩不断的羁绊。
既然主人那么讨厌见到现在的自己……徐洐光目光渐渐坚定起来,那就让我先做点实际行动,来证明我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我才是那个真正的,值得让您交付出信任的徐洐光吧。
这么想着,他的心口却忽然一阵激痛。徐洐光大惊抬头,追到外面,远远地就看到简飞茗身子一斜,缓缓跪倒在地上。
主人出事了!
徐洐光忙跑过去,简飞茗此刻正紧紧攥着他那把游丝,闭目忍耐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上滚落。
这种状态……徐洐光已经有些陌生,但关于主人的事他从来都牢牢记在脑子里,于是马上意识到,主人这是那特殊体质发作了!
明明早就找到办法压制了……怎么会!莫非,莫非主人连那救命的宝珠,都被那个“徐洐光”拿走了吗?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徐洐光又惊又怒,作为另一个“自己”,纵然性情大变,脑子不清醒,也不可能不知道,没了那个宝珠,主人随时可能会死啊!
第3章 第 3 章
简飞茗此刻的全部意志都用在了对抗体内的力量上。
这种刻骨的,早该成为过去的痛苦,从那天起便时不时来上这么一回,提醒他那人做了什么,警告他绝不能原谅!
它一次又一次地,把恨意和疼痛一起,深深铭刻进这具残破的躯体里。
简飞茗咳了一声,他额上都是冷汗,此时的他恨极了徐洐光,用上全部的力量,要推开这叫他恶心的人。
可暴烈的力量狂乱地窜在他断裂的经脉里,叫他再使不出多余的力气,微弱的反抗轻易便被镇压住了。
徐洐光尊重他不愿接触自己的心情,可这次却尤为固执。他收拾好狼藉的床铺,轻手轻脚把人放上去。简飞茗紧闭着眼,脸色白里泛青,嘴唇被咬的几乎渗出血来。
这副模样直直地照进徐洐光眼里,徐洐光几乎感同身受到主人的恨意!如果可以,他真想自己来代替主人来承受!可眼下唯一的办法,除了眼睁睁看着主人靠自己熬过去……便只剩一个。
犹豫只出现了一秒,徐洐光便有了决断。他轻轻为简飞茗梳理着粘在脸上的乱发。
就算你知道了真相会更怨恨……我也认了。徐洐光在心底道,他甚至已经联想到了主人对自己冷言冷语,决绝离去的背影,一时泪意上涌,鼻尖都红了。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表情,早在他还是主人的得力助手时就养成了这个习惯,过度年幼的外表让他不得不整天肃着张脸来增加威信。
徐洐光重取出锦囊握在手里,目光已经重新恢复了坚定。他决定调整简飞茗的法则,如果主人暂时成为自己这样的“人”,便不会再困于肉体的痛苦了。
虽然只是短暂地失去这个并不被世界善待的“主角”身份……徐洐光并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占据了正义。可他本就是魔道中人,主人的痛苦更是让他红了眼失去理智,哪里会在乎是否“正义”呢?
藏起与这个世界的羁绊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涉及到的法则极为高深,徐洐光也只看过几次。哪怕他凭着自己的天才,靠死记硬背勉强学会了操作,背后的奥秘却也只刚领悟了十之一二。可这并不是现下最大的问题……徐洐光抬头看着漫天乱飞的字符,细细的眉毛微微抬起,他已经没有足够的“文字”来改写法则了。
他把主意打到了这些飞舞的字符上。
没有任何准备,贸然便插手是件十分危险的事,尤其是徐洐光对这些法则的了解并不足够透彻。
可他哪里还有心思顾虑这些,只屏住了气,细细观察起它们行动的轨迹,然后伸出手去,迅速拦截。
握住第一条的时候,一切如常。徐洐光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次,意外便发生了。法则即将脱离轨道的瞬间爆发出一股能量,徐洐光被灼到手指,失去了一条自己的法则。他忙收回手,先细细放好那条字符,这才举起那根指头,皱着脸观察起来。
除了外形的轮廓上总缺了一块似的,好像没有什么大碍,徐洐光蹙眉弯折两下手指,见没有影响,便不再在意,重抬起头打量这些法则。不过这次,他的脸色凝重很多。
他的态度变得谨慎,没有完全搞清楚这些法则的作用之前,每多取走一条,发生不可知恶果的可能性便更高上几分。半晌,徐洐光瞅准了一条长长的字带,只要抓住它,剩下的文字便够了。徐洐光决定冒个险。
他简单地聚拢了些能量在手指附近,做了个聊胜于无的保护。这一次行动倒没有灼伤他,只是,触碰到法则的一瞬间,眼前的场景便模糊起来,隐约重合着另一处闹市的景象。
徐洐光几乎是同时意识到要糟,这条法则所构建的,恐怕正是这片空间的基础,轻易不能乱动,现在不止是空间将要坍塌,只怕监控世界运行的意志,也要发现这里的异常了!
他的心咚咚直跳,过度镇定的神情终于崩裂,眉毛紧紧揪到了一起,嘴角也被抿出一片白痕。徐洐光微微抬起头,防止冷汗落进眼睛。
本能在思考出结果之前做出行动,徐洐光一咬牙,不仅没放手,反而加大力量,把它向自己拽过来。他另一手迅速揽起主人,连简飞茗头朝下磕到床沿时的痛吟都顾不上,飞快瞬移离开了这里。
几乎是同时,整个空间猛地震动扭曲一下,待它终于重归沉寂之时,只有一片闹市伫立在荒野之中,就像它们从来都在那一样。修士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一动乱在修士中引起的风波,徐洐光自然是不知道的。这次空间波动看似躲得及时没有波及到他,可徐洐光总觉得有哪不一样了。他仔细检查了几遍,却一无所获。
目光便自然地掉在了简飞茗身上。
方才情态紧急,徐洐光也不知道自己移动到了哪。
周围是一片密林,头顶层层叠叠的枝叶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只有一两束光线被漏进来,环境有些暗。
简飞茗被他放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靠着树干,阖眼陷在昏迷里。
徐洐光默默坐到他身边,拿出锦囊开始仔细编织起法则,穿进简飞茗由符文构筑出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徐洐光背起简飞茗,天色已经暗下来,他得寻一个落脚地方。
最后叫他找到一个树洞。
徐洐光正背着一个大个子男人,一边要打扫,一边又生怕人摔着了,或是磕到碰到哪里,在空间狭小的巨树洞里滑稽地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把简飞茗扰醒了。
简飞茗马上就发现了身体的不同。
不止是从来困扰他的血脉问题消失的彻底,他那破破烂烂的经脉,也完全感受不到存在了。两条长眉不禁挑了起来。
徐洐光轻声细气,为他解释了现在的状况,包括自己和他现在的身份。
简飞茗沉默不语,看不出在想什么。徐洐光停顿一下,便继续说:“您不相信我也是常情,我不敢奢望别的,只求您,求您给我个证明的机会。哪怕日后您亲手,杀了我也好,我只想说,从没有过哪怕一瞬的时间里,我徐洐光想过背叛您这件事。”
他的声音带着些微哽咽,简飞茗听过,却只是垂下眼,用那一片细细密密的鸦黑睫毛遮住眼底的秘密。
徐洐光说完也不求他回应,便冲简飞茗行了一礼,坚定道:“您不用担心,这个状况只是暂时的。待我为您取回宝珠,一切就会恢复如初。”
说完,他狠下心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简飞茗的沉默却不是有意晾着他,见人离去,他这才缓缓掀起眼皮,看着洞口的方向不语。
身体的感觉不会出错,听过徐洐光的话,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连缓冲都没有地,直直砸上了简飞茗的脸,他心绪难平,不知是由于这世界的玄妙,还是由于自己作为小说角色,任人摆布的可笑命运。
他对那人其他的话仍持保留态度;事实上,哪怕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两个徐洐光并非同一人,他又哪能做到说不迁怒就不迁怒,绝对理智地分清两个“同一人”呢?
过多地思虑并非简飞茗的性格,很快他便敛去全部的心思,走出树洞,打量着环境。
那家伙叫他不要乱跑,简飞茗嘴角勾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不知说出这话的时候,那家伙自己带的能有几分认真。
不跑,可能吗?
夕阳已经渐渐沉到了地下,林子里归于黑寂,偶尔不知什么东西闪过一道光,倒显得阴森可怖了。
简飞茗走着走着,却莫名察觉到一种熟悉感。
他疾步又走了一段,终于确定,这地方,儿时他曾跟着父亲来过。
母亲家的古墓怕是就在附近。
另一边,徐洐光一路直奔去另一个“徐洐光”那里,进展却不太顺利。
他本是靠着和另一个“自己”之间,那种排斥却又带着某种引力的特殊关联,寻找到那家伙的方位;可现在……徐洐光的娃娃脸上,严肃中微微透出两分困惑,那种清晰强烈的关联变得时断时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