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佐安卉还是点点头,无法那么残忍地对她。
离别终究是来了。
一周之后,柳以昕从窦萍那里拿到了洗好的照片,看着照片里两个笑得腼腆,笑容里还带着这个年龄独有的稚嫩时,柳以昕的鼻子酸了一下。她将照片放入一个精美的相框中,然后打开行李箱,压在了一堆衣服的上面。
佐安卉没有再和柳以昕联络,柳以昕也非常默契地再也没有打过电话给佐安卉。似乎两个人都在尽力地克制这种星移斗转的思念。
佐安卉把自己埋在忙碌的销售之中,做了统筹的计划表和严密的社会调查。每天往返于学校,音像店,家中。连窦萍都发现,她有些不正常的工作狂。
钱财的数字在不断地累积,变得越来越大。每一笔都是辛苦钱,和钱生钱的快而刺激不一样,这些钱是佐安卉和窦萍跑货,买卖得来的,每一分里都有她们的血汗。但即便是这样,每晚的记账都只是一种统计学的应用,再也激不起佐安卉的半点成就感。
在与音像店老板打好关系之后,再加上佐安卉的诚实守信,很快拿到了那些店的一些新人独家。因为老板也会风险考虑,当公司推出新人的时候,进进来的磁带,CD,海报总是会小心一点。而佐安卉每次都是大比地扫货,老板也自然高兴,毕竟这种新人要是红不起来,这些货物就会成为压舱货,再也无人问津了。
佐安卉刻意地将自己按在九月份那个一决雌雄的时间段里,刻意地忘记,就是那个月份,柳以昕也将离开。每当午夜梦回,她都会傻傻地看着天花板。
就像上一世孤独一人待在柳以昕给自己编织的金雀巢里一样,思念另一个人,却明知道这种思念是无用而多余的。
还是跳不出来吗?佐安卉一次次地问自己是不是白死了。可是答案却矛盾地让她头疼失眠,连做梦都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噩梦。
青春的时间就像是一支箭,嗖的一声即从你不留神的地方穿越而过。通过窦萍的嘴,佐安卉知道了柳以昕要走的那一天的航班。即便佐安卉逃避那一点,时间坐标上的位移还是在继续增大,接近那一点。
佐安卉穿着柳以昕最爱的那个颜色的连衣裙,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候机室的角落里。她看得到柳以昕,柳以昕却看不到她。
那个优雅的身影穿上了清凉的裙装,依旧是那么清丽夺目。佐安卉看着柳以昕拿着机票将两个能装下她的行李给托运了。然后和柳庆,章小蕙拥抱告别。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们家依旧是礼貌而含蓄地表达,柳以昕和她的父母甚至都没有哭。只是淡然地交流了一会儿。
柳以昕等了很久,等到广播第三次让国际航班的乘客登机还不死心地到处张望。佐安卉知道她在找自己,可就是不想出现在她的面前。应该说,即便她出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紧紧地咬着牙关,指甲嵌在掌心,刮红了一片娇嫩的肉都不知道疼。她硬憋着想哭的冲动,看着柳以昕终于非常失落地背上了旅行的书包,最后环顾了一周。默默地低下头,走进了候机室。安检过后,回头和父母挥了挥手,毅然踏上了异国之旅。
亲眼目送,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柳以昕转身的那一个瞬间,佐安卉的泪珠低落了下来。此刻,她骗不了自己,是那么舍不得柳以昕变成了一个15000公里外的代名词,看不见摸不着。在陌生的过度,然后变得面目全非。
佐安卉垂下了头,任由刘海遮住自己的视线。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拯救,她又拿什么去拯救别人。
佐安卉隔着透明的钢化玻璃,看着那架巨大的飞机,亮起起飞的指示灯,总自己的眼前滑行,起飞,然后直抵苍穹的制高点,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而那架飞机的乘客之中,就有柳以昕。
没入白云之中的飞机掠过几万米的高空,佐安卉下意识地伸手,却只是刚硬冰冷的玻璃。这就是现实的温度,打碎了佐安卉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告诉自己一万遍不必失落,却依然品尝到了重生以来最为苦涩的滋味。
重生是为了什么?如何才算拯救自己?如何才算活出不一样的精彩?送别柳以昕依旧那么痛苦,命运看似不一样了,可为什么滋味还是如此雷同?上一世因为柳以昕,她死于非命,那么这一世,遇到的柳以昕不同了,还可以去追逐同一个身影吗?
佐安卉的思绪陷入了崩溃的境地,她的手指深深地插入了发丝之中。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等到真的触碰不到的时候,佐安卉那汹涌的想念便如期而至,淹没了她的所有情绪和心理建设。可一切的假设都已经无用了,因为柳以昕已经飞走了。十几个小时之后,她会到达那个黄头发白皮肤蓝眼睛的国度,然后开始一段佐安卉并不知晓的生活。
上一世的记忆和这一世现下的场景无端地重合。她总是那个目送柳以昕离开的那个人。强忍的泪意此刻再也忍受不住。佐安卉蹲坐在了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之中,咬着手背,任由泪水肆意地流淌过自己掌心的纹路。
佐安卉觉得自己依旧无知地像一个出生的婴儿。
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却也给了她一个狠心的牢笼。这个牢笼没有锁,可佐安卉却害怕走出来。
☆、第四十三章
柳以昕终于飞去那个拥有着黄金海岸后的国度,因为没有通达的网络和联络方式,基本上出了国,就代表断了联系。窦萍还感伤地掉了几滴眼泪,但从机场回来之后的佐安卉便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就像是从未有过那么浓烈的情绪一样。
两人的合照被佐安卉放在了书桌抽屉的最里面。也不知道是不想看到还是不敢看到。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些,佐安卉或许会哭着喊着要柳以昕带自己一起走,但现在这种冲动都令人可笑。不是因为勇气不嘉,而是最实际的东西——钱。
没有钱,你哪儿也去不了。
佛说: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佐安卉选择故意忘记,但上一世连死都忘不了的人,也只有她自己还相信自己能够忘记而已。连佐妈妈都看得出来,佐安卉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心不在焉了。
九月的天气还是无比地炎热,散发着土烧焦了的气味,闷出一声臭汗。不过佐安卉没得选,她现在不是身家千万的大明星,不是随便摆个动作就能进账好几个零的广告女王。所以,佐安卉顶着烈日也要跑音像店,把新进来的货给装好,屯起来。
1999年的九月一号,谢霆锋在台湾推出他的首张国语专辑《谢谢你的爱1999》,内地发行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地在接近。谢霆锋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在统一的发行日之前,佐安卉拿到了每家店的配额,把每盒磁带,CD都按照出场的日期标上了先后顺序,小心翼翼地堆在自己家的床底下和窦萍家她自己房间的木箱子里。虽然佐妈妈早就暗地里发现佐安卉的小把戏了,但是因为佐安卉一直在上升的成绩,并未看出任何玩物丧志的迹象。佐妈妈也就顺着佐安卉的意思,随她去折腾了。
所有的积蓄都在此一搏,佐安卉便分外地小心。
音像店的老板都很奇怪这个小姑娘有这么喜欢谢霆锋吗?当时,他在大陆几乎一点名声都没有,长发,耳环,标准痞痞的男孩。可佐安卉知道,他会创造一个唱片销量的神话。
刚开始,并没有人知道谢霆锋,看到佐安卉放在毯子上的磁带和CD也无人问津,更多的人买的是什锦合集,既便宜歌手又多,也就是传说中的盗版。
那个时候,佐安卉还是挺紧张的。但是没过多久,台湾和香港轰动的销量,让内地的电视台开始播放谢霆锋的歌曲。
那个画面里帅气却又不正经的年轻男子叫嚣着摇滚,甩着头发,弹着吉他,迪厅般的环境,他唱着“别问爱过多少人,在一起的人,只问爱你有几分。别问太多的伤痕,如果不懂伤有多深。别问最爱我的人,伤我有多深。现实总是太残忍,我早已付出了灵魂。”
听惯了舒缓情歌的内地人,第一次感受到了竟然可以用摇滚,用嘶吼来表达汹涌的爱意。新鲜,颓废,如同一场海啸一般席卷了所有人的视听。
佐安卉明显地感觉来问谢霆锋专辑的人多了起来。接着,便变成了所有人都是来问这张专辑。她的价格一直都是比零售价还要高上百分之百。也就是说,十元一张的唱片,佐安卉起码卖二十。当然,正版的唱片根本不止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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