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后宫的人,自来是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的。
然而侍君本就是被抄家灭族的人,自杀死了,上位者又能如何?
另一个侍读,从罪名看,与王上的人有私情,便是有罪也罪不至死。世家那里怎肯善罢甘休?
然而,事已至此,人是太过于畏惧帝王手段自杀的,又不是王上下令处死,他们也只能领了尸体,无话可说。
暗地里射来的目光,却是阴毒恨极。
这件事却像是开了一个头。
文珩带领宫内侍从查抄了一遍,竟然翻出来无数顶绿帽子。
姬清都要笑了,原来剧情不是迟迟不来,是来得太早藏得太深,一来就集体给他一个惊喜。
这种病娇剧情,向来都是一对一的好,有利于发挥。
现在这样是要群戏啊。
可又不是他现在宠爱非常的笙歌背叛他,好像无论怎么看,帝王也没必要上升到动怒的地步。
姬清若有所思:“这么多人吗?先关起来吧。这次看好了别让他们也死了。口供证据确凿,再呈给孤。”
这一顶一顶的绿帽,到来的太快,就跟演的一样。
也不知道文珩是个怎么查法,搞得人人自危,到处互相检举揭发,拔出萝卜带出泥。
于是,到了姬清面前的消息,就一言难尽了。
这证词若确凿,能把任何一个帝王气死。
在这些口供纸张里,几乎所有的侍君,每天不是跟宫女,就是跟侍卫,要不就是宫外同样世家里的小姐姐们,虐恋情深。
他头上的绿帽子不仅不重样,不仅每天都是新的,简直一天能换好几顶。
宫里见得到面的,被泼脏水尚且还有根据,最起码也能沾点边。
跟宫外的人都能扯上,便是臆测对方心里想一下都是罪了。他这个暴君都尚且不及这网罗罪名的能力。
姬清笑了一下,淡淡的说:“文珩,你就是这样查案子的?这检举的人倒也有趣,连人家心里想什么都知道,莫非是个能听到人心里话的妖怪?”
文珩温顺的跪下来,却沉默了半天才道:“陛下近来有意疏远文珩,文珩不敢再自作主张,只得事无巨细全部呈上来,单凭陛下定夺。有负圣恩,请陛下责罚。”
姬清知道他说得是什么。
笙歌若是在的时候,别说月笙箫他们见不到姬清的面,连作为侍从的文珩都要退一射之地。一些亲身接触的服侍,笙歌不肯假手于人,文珩便渐渐边缘化了。
虽然是情人之间理所当然的亲昵,从职场的角度看,就越俎代庖,抢了文珩的工作和帝王的信重。
更何况,笙歌总觉得寝殿的香料熏染久了,对身体不好。这段时间只放一些时令的鲜花果香来调合。
某种程度上,就几乎是明明白白的怀疑文珩的忠心了。
姬清亲自扶起他:“起来吧,笙歌只是喜欢孤,小孩子有些粘人,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孤对你并无不满,不必惶恐。就按照以往做事吧。笙歌这里,他喜欢做什么,孤都尚且无可奈何纵着他,你便也由着他吧。”
文珩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握紧,低垂的面上,眉毛眼角都是柔顺,像是雨天里被淋湿了似得,沉着一点孤寂的落寞。
“是。”
紫宸宫的风雨飘摇,因为还未迎来帝王最后的雷霆之怒,令众人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惶恐猜测中,人人自危。
这件事在朝歌城的士族眼里,便是怒意勃发了。
虽然帝王未有定罪,但是流传出来的消息就足以点燃舆论的怒火。
明明是犯案的侍君嘴里攀咬的其他人,涉案者互相之间的污蔑、倾轧,也未必没有因为各自家族之前就暗潮汹涌的敌意不满,搅浑水的就更多了。
但是,在这些同仇敌忾的士族眼里,这件事的性质就不是后宫之间的阴私陷害,而是帝王昏聩,凭着一点捕风捉影、空穴来风,就要逼死世家名门的芝兰玉树。
是的,涉及到利益一致,不管那些贵族子弟是不是祸乱后宫了,帝王总是此事的受害者,然而从这些士族嘴里说出来,帝王反倒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成了这个始作俑者。
姬清摸着笙歌的头发,温凉的声音压着一点冷意:“本来想在你面前稍微做个好人的,就是成全了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现在,士族欺人太甚,孤不可能退让。”
笙歌握着他的手,眼中有忧虑却无迷茫:“这件事太古怪了,好像故意要激化王上和士族之间的矛盾。这件事如果稍有不慎,恐怕他们会借机对今年春闱实行的明经分科制横加生事。一时的退并不会如何,只怕王上太强硬,正好中了他们下怀。”
姬清唇边掀起一点笑意,慢慢捂住他的眼睛:“这就是棋盘上的杀招,无论怎么走,都会有下一步等着你呢。明知道,也不能避开退缩。害怕吗?”
……
只要军队虎符还在姬清手里,士族们的反对憎恨,就只能是暗地里的蠢蠢欲动。
除了写点诗词骈赋,明里暗里嘲讽一下朝廷黑暗,他们还能怎么样呢?
至少目前,还没有一个爱惜羽毛的世家大族,舍得牺牲自己明目张胆的反了。
文珩从外面走进来,下意识先看了一眼和帝王亲昵靠在一起的笙歌,很快移开视线:“陛下,冷宫里那位说,他有重要的事亲自向您禀报。”
姬清的下巴搁在笙歌的肩膀上,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平静的看着他:“这种事情,你不知道怎么处理吗?”
文珩抬起头,目光温顺:“他说,那两个人没有死。奴不敢擅自做主。”
啧,把整个紫宸宫,乃至朝歌城搞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始作俑者结果没有死?
“你验的尸,世家自己领回去的人,结果跟孤说,人没有死?”
文珩跪俯在地:“陛下息怒。两具尸体体型特征都对得上,毒药又太过霸道污损了面部。只凭借身边的配饰确定的身份。然而,此时事关重大,文珩一时也不敢肯定,当初有没有出错。”
姬清支撑起身体,漫不经心:“那就去听听他怎么说吧。”
笙歌自然也是跟着一起来了。
是个极为眼生的侍读,从长相上看,比一般的世家子弟五官轮廓都更为硬朗,更符合姬清的喜好。按理来说,怎么样也会在御前露过面。
然而姬清并不认识他。
姬清朝文珩偏了偏头:“这个人,是触犯了什么?”
“回陛下,他叫宋彦成,丽城宋家的公子……”
“孤问得是,他为什么关在这里。”
文珩没有说话。
正当姬清奇怪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却冷冷的嘲讽看向他:“因为有人检举揭发,在下和宠冠后宫的笙歌公子有染呢。”
姬清:“……”
站在旁边的笙歌没有丝毫慌乱,好奇的问道:“难道无凭无据就有人污蔑你了?”
男人脸上尽是高傲嘲弄:“自然是证据确凿,怎么不问问文大人呢?”
姬清的声音极轻,这也代表极怒:“文珩。”
文珩犹疑不定,但这种时候,再没有交代,帝王的怒火绝对不是他想见的。
他亲自走到身后跟着的几个小侍从那里,拿出一卷画轴。
接过画轴的不是姬清,而是笙歌自己。
他的眼中有一点好奇,除此之外就只有坦然平和。
画轴松开,便自然的垂落下去,彻底在所有人面前露出真容。
画上是林下抚琴的男子,宽袍大袖,风姿俊逸,长发未束,一派神仙人物的风流朗然。
似是微微抬起眼笑看作画的人,眉目里流露一点熟稔含蓄的温存来。
画中的人,和打开画卷的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是,在场的几个人都知道,这是谁。
这是帝王当年初识,情愫暗生的徽之公子。
即便早知道自己和那个人像,笙歌此刻也大受冲击。
像一顶钟猛地砸在心上,他下意识就去看姬清的脸。
姬清这一次却是戴着面具的,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他的眼睛。
而那眼神向来都冷冷淡淡的,读不出多少情绪。
能看到的就是,姬清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手中的画,没有移开一点。
笙歌的手和他的心一起颤了一下。
作画的人极其传神,即便是姬清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原剧情说笙歌和徽之长得像了。
这个角度看上去,还真是……
应该说,笙歌就像七年前的徽之公子。一个十八岁,一个现在都二十五岁了。
姬清心里想得却是,时间真是奇妙的东西,五年而已,反正他是看不出来,画中的神仙人物和见面就要喂他毒酒的将军是一个人。
若不是旁边的题字,搞不好他还真的会以为这是画得不神似的笙歌。
“宋,彦成?”姬清伸出手指点着那个人,目光却仍旧出神似得望着画作,“你为什么会有他的画像?”
宋彦成从始至终都很沉得住气,似乎打从心底就没有一点畏惧,毫不担心会被帝王降罪惩罚似得。
他的眉宇间冷冷的讥诮,此刻微带上一点恶意,直视着帝王:“就是你们说得罪名呀,在下和这画中人,是一对野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