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大堂内,肃朝讲究朴素, 可是这座王府是梁时所建。文帝建业, 梁朝得以繁华,故而王府华丽。
他正座于堂上,众将在两旁, 让那使臣刚刚进来时震惊了一番,那喉间几翻滚动着。
使臣想的是, 若不是南诏突然改变主意, 他们可神气得来?
“吾王差臣与肃朝天子谈判。”
“条件?” 谈判不就是讲条件, 两国交战,战和只在条件是否双方都满意,但再公平的条件,都会各有不满。
使臣递上一封信,李绩程给他。
战后的他很是疲惫, 李绩撕开信封将白色的信纸交给他。
原本他的脸色是苍白带点润色,很平淡很平淡,随后不禁一沉,眉头轻挑。
谁道痴情女子不闻政,谁晓女子主政堪胜男儿,好一个条约,字字句句无不是要挟,条条章章无不是利于南诏。但同样也解救了肃朝,他也没有理由不答应吧?
他心里想着,许久不闻声。他又想,若她是个男儿,那么南诏必然是他大患。
“圣上?”李绩下意识的叫着出神的他。
“南诏王好味口,好胸襟,好气魄。”他一声冷笑。
李绩闻言大概猜到了一二,“那,这和?”
“和,当然和,回去告诉你们大王,若南诏真有那一天,朕若还在位一天。定,亲自为尔授冠,封王。”最后一句话时他那眸子定了一眼使者,使者颤抖了一下,行了个南诏的礼。
签下合约,盖上天无痕的印玺,送上一份厚礼,那使臣拜谢,领着信就回去了。
李绩问:“南诏欲吞并五诏?”
他点头。
“那南诏必成中原心患。”
他摇摇头,“若真能,云南王赐给南诏王又如何。”
“陛下想?”
“吐蕃需要有人牵制。”南诏在最南,与吐蕃没有什么来往,若南诏能统一五诏那么吐蕃一定会有所忌惮。
“陛下想得周到。”
太阳早就下山,如今天色变的暗淡。嘉州之险,中原之险,竟因一个女子所解。他细想,不勉觉得有些可笑。
至于南诏是否想要吞并五诏,或者敢不敢,他都不着急。始皇帝一统天下用了多久,肃朝打天下又用了多久,一国的覆灭与强大,岂是一朝一夕能定的。
次日清晨,南诏十万大军驻扎城外,十万大军入城,南州城外尸横遍野,两国派人去打理尸体。
两日后肃朝援军来齐,若他想,便可以一举灭六诏,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久经战乱,于国于民都不宜续战。又过了一月,他将其它三州收复,安顿其百姓,清理锁事,整顿吏治,那三个先前饶恕的官,人头落地。于是班师回朝。
消息很快传遍中原大陆,慌乱的人心也瞬间安定下来的。
白沐雪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两年之久,安能平和度过?可她心中却又起满满疑惑,为何是南诏与肃朝同盟,在他们即将攻下嘉州时,南诏又为何鸣金收兵…
有的时候,女人的预感,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能察觉出一二。她很敏感,前前后后来得消息,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倘若真的没有任何瓜葛,那么这些事如何能这么巧?她不信真的有奇迹这些事,要么一切都是人为。
那么,这人是何人,用意何为?
朝歌凯旋,荣归故里。东都皇城端门外延绵十里的街道,禁军位列。这是她为他做的,迎接她的夫君。
天子归来,有人欢喜有人愁,当他进东都,踏进皇宫时,他正在谋划一场政变。他要达成他多年以来的夙愿,也是于她的承诺。只是时间上可能还要后推一推。
初进皇城,红毯从太元殿一直延到应天门,天无痕从端门进了那宫廊。出时,文臣武将列于两侧,跪拜迎接。
他看到那一幕,看到东都城那一幕。的确心有震撼,心中感激着她:有心了。
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只因为他想念家中的妻子。
太元殿外,马在红毯之上,他的青骓,战后南婉差人送还。他眼里并没有那些俯首的臣子,只有那城楼上的红衣女子。
她着盛装,布置那十里长街,侍酒迎君归。
之前所遭受的苦难,他想,换到如今都是值得的。
李玉在旁边,百官最显眼的地方。他深皱眉头。闭了闭眼,是时候了。
他从马上下来,她行了礼。心疼的扶起她:“辛苦你了。”
起身脱离了他那满是茧子的手。身后小云端着一个青玉案,上面有瓶从泥土中挖出洗静的白瓷瓶。
她伸出手将那酒斟满,递到他的跟前…桃花的芳香在酒倒出一刻便飘洒出来,令人心醉。她微颤着手…眼前人身上多了很多伤痕,她知道。“君可安康?”
眼中,是泪水,是抱怨,却更是情深。情真意切。
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两年的桃花酿,果然香甜。
“其他的,私下我与你慢慢道来。”紧了紧她的手。
随后向红毯之上走去,双膝跪下。
“儿臣不孝,害母后担忧。”
她不想说话,只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到底还是他(先帝)的孩子。做的事情总是让人意外,如果说先前是年龄的不够,那么如今历练了这么久,又经历生死,这才是脱胎换骨吧。
她只轻微摆了下手:“无事,便好。”
庆功宴,破敌缘由,只字未提。因为天下皆知,是那南诏公主…君臣只是大笑喝酒,将士谈笑风生,只道战场之事,尽数详来。
宴后,沐浴,今日的桃花酿味道实在香醇,他忍不住多贪了几杯。
衣衫落尽,白皙的皮肤中都是格格不入的疤痕,大的小的,深得浅的,旧的新的。
尤其是手臂上那一道深深的疤痕…她看着,心隐隐作痛。
喝了些酒,闭目养神,休息。他太久没有休息了。
“怎么了?”呼吸间的抽搐被他所察觉。
“君在外拼杀,妾未能分忧,君一身伤而回,妾未时能在君旁,故不该。”
他为之一笑,柔情的话,似乎有很长的时间未曾讲,未曾听。却不曾记起是这般好听。
他将她拉至怀中“本就不是你该做的事,况且朝中你帮朕打理的井井有条,让朕安心在外御敌。”
“你若真的安心,何故安插如此多人,还不放心么?”
他确实有眼线,是监视她,也是监视李玉,他千防万防李玉,但是李玉,太猖狂。
“这…”
“南诏公主与你,是什么关系。”她凝着他许久,心疼他又如何,可是善妒是每个人都有的,她要他的实话。
“你眼线于朕身边?”
她没接话,因为眼线不是她安的,但是是她父亲,但与她何异。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没什么,她救我一命我救她一命,不想欠人情而已。”
“仅此?”
“当然,我可以发誓。”举起那修长的手,扬撒着些许水珠。
她不禁又皱起眉头,能说这人于感情方面是呆子么?一点都察觉不到别人的心意,连这个千里之外的人都能知道,他就一点都不明白?
“李玉你想怎么处置?”
未闻他做声,只是见他拿起她那无骨的小手,在手心写了一个字。
“那李锷呢?”
他一征,放下手躺下。“朕的心,不会软两次。”
寒冬匆去,冰雪消融,开春。
东都流言传的极快,闺中趣事,官府机密。“听说了吗,三年前的新科状元被皇上重用一年内升至中书侍郎,但是去年传闻他趁皇上在外出征时冒犯皇后,皇上回来下旨查封他了,革职还不算,如今入打入大牢秋后问斩呢。”
“有这回事?”
“可不是嘛,这天堂地狱来得太快。”
“幸好幸好没有将女儿嫁给他…”
一道圣旨下入李府,禁军皆至围困李府。褪下官服,收押入狱,沦为阶下囚,仅仅一个时辰而已。
数日,朝廷整顿,大肆搜捕李氏党派人,革职,降职者数人,但是大部分革职降职都是朝中两党派之人…
他是聪明的,李玉对白沐雪不放手,这是他杀李玉的理由。但同样,李玉的势力太大,棋子用完了不扔就会任由膨胀,最后收拾不了。
李玉也不傻,他也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终究一死,他从不忤逆祖父的话,只是他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做一个好臣子。于是他迎合了天无痕,他结党营私,结交白郑党派人员,让天无痕不仅有铲除他的理由,也趁机削弱郑白两家的势力。
李玉的才干确实有,只是他生在不幸。在于生不逢时,内忧外患之际,恰好需要棋子之际。吃与被吃,他只是那个被吃的。
或许更大的不幸是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吧。
不过他做到了他承诺祖父的话,即使天子不仁,身为李家儿郎也不能不义。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东都的寒意未褪。今日玉慈宫里比以往冷清,多了一个人,却多了一分冷清,不免奇怪。
“看在老夫的份上,就不能放了那孩子么?”老者被玉慈宫的主人请上为上坐,与她平坐,又泡了上好的驱寒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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