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除了一股子糙汉子的馊味儿以外没有其他气息,然而谢辞不敢大意,手指已经凝聚了一股灵力。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作甚?”
中年人有些惊恐地看着她,吓得直摆手,说:“误会误会,贫道就是来这湖边看看!”
“误会?”谢辞才不信他的鬼话,“大半夜的,道长收敛气息在湖边晃悠,就是来看看?”
“嗳!嗳!可不是嘛!”这修士大概是个棒槌,还以为他真相信了他的话,涎着脸直点头。
谢辞随手向他脚边一划,顿时在他身边划出一道剑意凛然的深壑。
修士吓得一蹦三尺高,往旁边跳了一大步,肝胆欲裂地喊:“仙师!仙师别激动!我说就是了!说就是了!”
谢辞收回手,冷冷地看着他。
更深雾重,修士看不清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吞了吞口水说:“贫道……我早晨曾与仙师有过一面之缘,仙师想必是不记得了。我看仙师周身气度不凡,必是高人,想您应该就是冲着这雾灵湖来的。我左等右等,直到落灯了仙师还未回来,这才坐不住,出来看看……”
谢辞冷笑一声,又往地上划了个沟壑纵横。这次的剑风离中年修士更近了,几乎是挨着他脚尖划过。
中年修士浑身一个哆嗦,忙往后跳了一大步,差点就摔了个仰倒。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
谢辞没想到这货竟然“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涕泪纵横地说:“小人不敢隐瞒!不敢隐瞒!其实我就是看您来这湖里,还以为您跟前几批修士一样是来送死的,想趁机捡个漏罢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仙师饶命啊!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家里等着我拿米回去开锅呐呀呀呀呀——”
谢辞嫌弃地往后撤了一小步。
他这说法倒是比前一个像真事多了,谢辞心里虽仍未放松警惕,面上却做出了一副有几分相信的样子,说:“起来罢。你叫什么名字?”
修士抽抽搭搭地站起来,说:“小人名叫三青,姓马。”
“马三青,”谢辞背手而立,问,“你是说最近已有修士来过了?”
“嗳,前一批就是三日前呢,有来无回,尸骨无存,这几日都没人敢下湖。除了您,嘿嘿,除了您。”
谢辞懒得听他的马屁话,不耐烦地问:“三日前湖中蛟龙还在?”
“您这话说的,湖里那大蛟可不是一直在嘛,难道您没瞧见?”
谢辞沉默不语,马三青等了半晌看他不像是在说玩笑话,不由得惊诧道:“不会吧?那么大一条大蛟,说不见就不见了?”
“要不你下去看看?”
马三青立马紧紧地闭上了嘴。
最后,他还是在威逼下哆哆嗦嗦地下了水。
没想到这修士看上去平平无奇,水性倒是极佳,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他就从下水的地方湿淋淋地从湖里爬了出来。
“奇了怪了,真是奇了怪了,”马三青翻来覆去地喃喃自语,“那么大一头凶兽,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看来真是突然消失了。
“仙师,我在这竟陵城里呆了一年多,过不了几日就要下水捞……咳,捡东西,从来也没听过没遇过这种情况啊!”
谢辞心中沉甸甸的,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经过一番折腾,已过子夜,湖周的雾神奇地淡了一些,不过也只是让他从能看到半丈之外到能看到一丈之外的地步。而马三青这个半吊子修士,则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两人回到城内时,长街上还是空无一人,未到打更时候,四下静谧一片。谢辞步法轻盈飘逸,于是只有马三青一个人踢踢踏踏沉重的脚步声在街上回响。
咔嚓咔嚓,喀啦啦啦……
谢辞倏地停下了脚步。
马三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仙师,咋啦?”
谢辞冷脸,“噤声。”
他连忙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
谢辞凝神细听片刻,不多时就向一条小巷飞掠而去。
马三青面有菜色地在空荡荡的街上瞟了一圈,连忙颠颠地跟着跑过去。
“仙师等等我诶!”
马三青这个人,修为水平不怎么样,但约摸是逃跑惯了,脚下功夫却很有几把刷子。等他追上谢辞的时候,就见他负手而立,低头在看地上一团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他上前探头瞅了一眼,头皮登时一炸,嗓子里发出“嗝——”的一声,连连倒退好几步,过了半晌,才面色惨白地喃喃道:“苍天嘞,这都是个啥呀……”
地上那黑乎乎的一团,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具被侵蚀得只剩下躯干的人尸,血肉外露,黑气翻滚,胸口一个黑洞洞的大坑。
马三青捂着喉咙,看上去有点想吐。
这魔修越来越嚣张了。昨晚那具尸体被弃在城外,今天就大喇喇地扔在一条小巷里。
刚才谢辞听到异响赶来,却没见魔修踪影,原来那细碎声响竟是黑气啃食肉体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某种肉虫在嚼叶子……
如今离得近了,连马三青都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觉得一阵牙酸。
奇怪。
今日这具尸体看上去与昨日那具没什么分别,只除了发现时间更晚,尸体被蚕食得更多。可是他分明记得,昨晚发现那具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听到这种声音。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但浓黑的魔气却仍在一刻不停地侵蚀尸体。
原来竟还是一阵一阵响的。
谢辞耐心等待了两炷香时间,那声音果然又响起来了。
【系统,关于这个支线任务有没有什么提示?】
【滴,请宿主依靠自己的智慧哟。】
谢辞脸色顿时不好看,心中第一千零八百次升起“我他妈到底要它何用”的念头。
马三青已经吐完了两轮,面无人色地远远躲在一边。
此时他看谢辞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高人,而是在看英雄了。见他终于有离开的意思,马三青连忙跟上。
“仙师仙师,这是怎么个情况?”
“你不是说过么,”谢辞脚下不停,面色严峻,“魔修。”
马三青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头天早上在客栈里说过的话,“苍天嘞,还真被我瞎说说中了……”
“竟陵城中一直有魔修出入?”
“有是有,但不多,也从没出过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啊!”
***
因为怪事实在太多,谢辞只好把弟子历练的事情押后,打算先解决完这个破支线任务再说。
小毛头们哪敢对他有质疑,还为能多几天来准备而欣喜不已,纷纷答应。只有知道一些真相的洛云洲担忧地蹙眉,但他也知道自己太过弱小,不仅帮不了师尊,可能还会拖后腿。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师尊清冷出尘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回房更努力地修炼去了。
谢辞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但看到主角如此奋发努力,老怀顿时甚慰。
这个支线任务既没有背景介绍又没有线索提示,谢辞抓耳挠腮也想不出头绪,只好想办法招来些能帮上忙的人。
第三天夜里,谢辞一感应到魔气就跟了过去,只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那姑娘已经被剥皮挖心,不过幸好魔气蚕食得还不深,肢体基本还是完整的。这次那魔修更嚣张了,直接就把尸体丢在姑娘闺房里,还摆了个手放在腹上安详规矩的姿势。
他忍着反胃把那具人不人鬼不鬼的尸体塞进自己的乾坤袋里,乾坤袋有让放进其中的物品不腐不坏的功效,尸体放入其中也能有效阻止魔气的侵蚀。在姑娘房间呆了一宿,第二日早上他才把尸身拿出来摆好,悄悄离去。
果然,这一天,竟陵城炸开锅了。城里百姓个个人心惶惶,尤其是家里有黄花闺女的人家,更是吓得门窗紧闭,老子娘围着自己哭唧唧的女儿长吁短叹哭天喊地。
离竟陵城最近的是沧山派,想必不日就会派弟子前来。
第四天,果然有人来查这件剥皮挖心案了,只不过谢辞没想到,来的第一批竟是金陵苏家的人。
当世正道修士以“八大仙门”为首,实力最为出众,分别是昆仑剑派,蓬莱东方氏,南海离火宫,云梦沧山派,华山小天宫,漠北不落城,蜀中幻水阁和金陵苏氏。
金陵苏氏没什么特点,家主的修为也不见得特别高,但他们家有钱,巨有钱,是旁的人眼红都眼红不来的有钱。有钱到什么地步呢?他们家光是靠灵石、仙器法宝堆砌起来的实力就成为了八大仙门之一。
因此,虽说苏家家主是容徵的好友,谢辞也得摸着良心说一句,苏家的弟子大多是草包,尤其是这次来的,更是个穿金戴银的大草包。
苏家这次来的核心人物,是苏沉锦唯一的宝贝女儿苏菁菁。苏小姑娘今年不过十五,从小被她爹护着长大,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成了一副“没头脑”和“不高兴”的性子,什么刁蛮任性、无理取闹、喜怒莫辨,等等等等,这类词都可以往她身上套。
这次出行是大小姐第一次出门历练,身边前前后后围绕了几十个苏家的高手,其中甚至有几个元神修士。小姑娘刚好路过竟陵城,听说城里出了个剥皮挖心的魔修,便摩拳擦掌地要来斩妖除魔。苏家的修士们还不是“依你依你都依你”,颠颠地拥着大小姐进城来了。